当朝共有四位亲王,已经成婚的只有两位,一位是泰王,一位是镇南王,而镇南王的家眷并未入京,是以,这妇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蔚蓝眨眨眼,朝二人笑着颔首,很快便收回视线。
仅次于圆脸妇人的,是一名年约五旬风姿绰约的妇人。乍一看,这妇人五官与谢琳长得有七分相似,想来是谢琳的生母——在谢琳诞下姜泽之后,被圣元帝破例敕封为二品淑仪夫人的乔婉云。
见蔚蓝看过来,乔婉云缓缓朝蔚蓝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蔚蓝心中暗自警惕,映月宫的事情,她可不信乔婉云一无所知;但乔婉云能够面上分毫不露,可见是个城府极深的。当然了,能教出谢琳这样的女儿,能拿捏得住谢正清,乔婉云若是心思简单那才是有鬼!
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蔚蓝的视线略过与自己相邻的位置,此时这个位置尚还空着,蔚蓝正琢磨着到底会是谁,就听到殿外有净鞭声响起,紧跟着是太监尖细高亢的唱喝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德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跪!”
椿萱殿里瞬时安静下来,原本正交头接耳的众人忙收了话头起身跪下。
蔚蓝的动作比众人慢上一拍,待她俯身之时,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众人动作不一,偌大殿中就像下饺子似的,许是部分人平时极少见到皇帝与太后,紧张之下难免跪得重了些,双膝砸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这动静听得蔚蓝嘴角直抽。
须臾间,大殿门口便有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间或有环佩叮当与阵阵香风传来。
蔚蓝分辨着人数淡淡抬眸,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金线绣盘龙云纹的龙靴,大约是走路之人龙行虎步,明黄绣着海水江涯的衣摆随着行走之人的动作前后摆动,颇有几分王霸之气。
在这之后,是十几双绣鞋与一大片华美裙裾。其中有几双缀着珍珠美玉的绣鞋格外显眼,但观其人裙裾纹丝不动,当是莲步款款,那绣鞋也是若隐若现;似乎只看绣鞋,美人就已经入眼。而在这众多裙裾之中,有两抹明黄,一抹大红、一抹缃色与一抹茜色。
此外还有几人身着湖蓝与靛青,而湖蓝与靛青用料普通,想来是宫女嬷嬷无疑。
蔚蓝暗暗挑眉,抛开缃色与茜色不提,若谢太后用明黄,曹芳华用杏黄,那身着大红的会是谁?在启泰朝,大红历来是正室夫人才能穿的颜色,据闻姜泽后宫的高位妃嫔不多,方才那小太监可是点明了几人的身份。
除了谢琳、曹芳华与德妃淑妃,低位妃嫔并未出席,谁又会嫌命长了,公然在三国朝贺这样的大场合上,明晃晃扎曹芳华的心,顺带刺激德妃与淑妃?
思忖间,姜泽已经撩袍在龙椅上坐下,抬手朗声道:“值此盛事,众卿家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众人谢恩,正欲起身,孰料殿外却是又响起一阵唱喝声:“泰王到、镇南王到、睿王到、宁王到……”这声音略显焦急,细听之下竟是有些破音。
姜泽抬起的手才刚收回,闻言笑意顿时僵住,他朝男宾席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为首的几个位置上空空如也,不由霎时间脸色变得铁青,强撑着笑道:“倒是真的巧了。”
谢琳看了一眼,淡淡道:“到椿萱殿就这一条道,巧些也是应当的。”她语气柔和,垂眸间甚至端起茶来浅啜了口,“皇室人丁稀薄,泰王与老二老三几个相处得好,这是好事。”
这话到底有几分真意,殿内的众人心知杜明。
但当下谁也顾不得上这些,众人半蹲着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起吧,泰王与睿王几个是当朝亲王,他们理当行跪礼,不起吧,那就是明晃晃打太后与皇上的脸!泰王几人也是来的巧合,怎么就会特地在皇上叫起到的间隙进来?
这不是为难他们吗?妥妥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他们都是小虾米,很无辜的好不好!
众人维持着半蹲的姿势,面上神色变化不定。
蔚蓝垂着头心中闷笑,不用怀疑了,这完全就是挑衅啊!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怪道姜衍今日特地穿了情侣装,却又让自己先行。
谢琳与姜泽不是高高在上吗,现如今几位王爷组团打脸,可见谢琳母子平时的人缘到底是有多差!
姜泽是真的肺都快气炸了,他原以为随谢琳一起晚到,这些人应该全都到了,却不曾想四人居然一起迟到,不仅如此,还选在他刚刚叫起的当口,这无疑是在挑衅他的权威,将他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他又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可无论他是否愿意,伴随着脚步声响起,泰王与姜衍四人依次进来,且一人身后还跟了一名侍卫,除了泰王身材走样微微发福,姜沐与姜衍姜澄三个,无不是龙章凤姿风仪出众。
姜泽看的心头火起,废了老大劲才压抑住想要将几人叉出去的冲动,他挤出笑来状似玩笑道:“泰王叔今儿怎么与老二几个一起了?比朕还晚到,等下可是要先罚三杯!”
言语间,他瞥了眼依旧半蹲着的众人,只觉得牙疼,“众卿家也落座吧。”
众人小心肝乱颤,这才低眉敛目的落座,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
泰王对殿内的气氛视若无睹,也不回答姜泽的问题,挺着肚腩哈哈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本王若是来得早了,又如何能有多的美酒可饮?还是皇上了解本王,知道本王就好这一口!”他说着,打着哈哈在右侧的首位上坐下。
姜衍三人紧随其后,笑着上前与姜泽和谢琳见礼,待姜泽抬手,几人这才落座。
待宫女给几人斟好酒水,姜沐率先出声道:“也是巧了,臣弟多年不曾回京,刚到梅林便遇到泰王叔,得知皇上与太后娘娘尚且未到,只以为这筵席开始的时间有所变动,便又与泰王叔闲聊了几句,谁知道竟走到皇上与太后后头去了,还请皇上莫怪,臣弟这就敬皇兄一杯。”他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浅笑道:“臣弟先干为敬,皇兄随意。”
姜沐这话说得大有学问,也足够引人遐想。
他先是挑明他遇到了泰王,但却没说当时姜衍与姜澄是否在场:姜衍与姜澄有可能是提早到的,正与泰王在一起,当然也可以在他之后到的。但无论如何,无论是姜衍还是姜澄、无论是早到还是晚到,都足以说明二人对姜泽的态度,而他会晚到,纯粹只是个巧合。
再有就是,是你们摆架子枉顾规矩体统在先,三国朝贺这样的盛宴,都能被你们拿来作妖,他们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且就算迟到,与你们也只是前脚后脚的功夫,你姜泽好意思责怪?若真的责怪,那就是小肚鸡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