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柔的身影,一点点消失,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陷入痴迷中的齐逸峥合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情却未能平静。
这时,却有内侍匆匆而来,面色有些奇异,跪下道:“皇上,东平王府的陈三公子进宫求见。”
齐逸峥勾唇,笑容却有些冷:“将他带来。”
内侍忙应了,领命匆匆而去。
一时陈诚过来,到了近前连忙敛衣跪下,诚惶诚恐为锦绣郡主的事情请罪。
这一次,陈诚用的说辞,跟之前对齐崇光说的差不多,都是说锦绣只是对齐崇光好奇,这才胡闹任性,却没料到会出意外云云。
按照之前的打算,本来等事成了之后,锦绣还要面见齐崇光,表达倾慕之情的。
只是没想到,齐崇光不按套路来,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弄得陈诚慌了手脚。
虽然惊惧不安,但皇宫这一行,却是势在必行的。
齐逸峥一直静默不说话,唇角的弧度,却带着一丝讽刺。
直到陈诚说完了,无话可说了,齐逸峥才慢悠悠开口道:“锦绣郡主对太子,是否早就钟情了?陈卿,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陈诚待要否认,又见齐逸峥目光如箭,仿佛能直刺入人心中一般,忍不住心一颤。
面对着这样强势又明睿的帝王,想弄鬼,是不太可能的。
他默了一瞬,才将心一横,低着头道:“舍妹于半月前在街上遇见太子,觉得太子乃世间最出色的男儿,十分倾慕。之前臣来皇上跟前提了嫁娶之意,皇上却说太子妃已经选定。舍妹大哭一场,心头的痴念却没有消失,假借六弟之名跟太子结交。至于这次船上舞剑,也是想在太子面前展现一下才艺,让太子对她有个好印象。落水许是意外,许是她刻意为之。”
齐逸峥闻言不语,却哂笑不已。
陈诚脸上热辣辣的,忍住难堪,继续道:“舍妹对太子确实万分钟情,见了太子之后,就将其他男子视若无物。之前舍妹就说了,若不能嫁与太子,情愿一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舍妹名节已毁,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恳请皇上体念舍妹一片痴心,成全舍妹,东平王府上下,永远顾念皇上厚恩。”
场中静了一下,听得齐逸峥开口道:“你直接承认了,是觉得朕不会小题大做,不会因为一桩婚事,就抹了东平王府的面子,跟东平王府闹翻,是吗?”
陈诚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
说到底,不过是件韵事罢了。
就算锦绣存心算计,那又如何呢?
皇上心中有太子妃人选,这是争不了的,陈府也没想过跟皇上做对争锋。
既如此,锦绣自然是愿意退而求其次的。
太子终究是要娶妻的,还不能只娶一个。
给锦绣一席之地,让齐崇光多一个女人罢了,根本不需要为难。
齐崇光之前那样,许是觉得锦绣居心不良,这才恼怒交加。
等齐崇光想明白了,见识了锦绣的娇丽俏美,知道锦绣对他有多用心,自然会回心转意,跟锦绣和和美美。
如今,已经不是锦绣一人之事,跟东平王府也是息息相关的。
若皇上不肯成全,东平王府定然颜面尽失,跟皇上的关系,也不能如之前那般融洽了。
谁轻谁重,身为帝王者,心底总该有一杆秤的。
当然,心里这么想的,但陈诚面上却是不敢露出来的,反而出了一头的冷汗,央求道:“臣不敢,臣只盼着皇上开恩,成全舍妹的心意,保全东平王府的颜面。”
齐逸峥闻言缄默,眯着眼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陈诚面无人色,身子瑟瑟发抖,暗自揣测皇上的用意,却不敢开口。
许久,听得齐逸峥淡淡笑道:“倒也不是不行,一个女子罢了,朕何必为难犹疑?不过,依你之见,你的妹妹,朕该给一个什么名分呢?”
陈诚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如闻天籁一般,压抑住心中的狂喜道:“只要皇上肯开恩,舍妹愿居媵妾之位,侍奉太子左右。”
只要齐逸峥肯点头,旁的都不叫事儿。
媵妾之位,他将姿态放得很低,但他心中清楚,齐逸峥绝不可能只给这样的名分。
毕竟,锦绣是郡主,就是看在东平王的份上,一个侧妃之位也是少不了的。
果然听得齐逸峥开口道:“太子妃之位绝不可能,休要痴心妄想,媵妾之位又太卑微了,予良娣名分,如何?”
大燕朝,太子良娣,是仅低于太子妃的。
陈诚大喜过望,连忙叩谢道:“多谢皇上开恩。”
齐逸峥却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意兴阑珊,挥手道:“三日后,朕会下旨意,下去吧。”
陈诚连忙告退,心底欢呼雀跃。
他前脚才走,齐崇光就过来了,苦着脸行了礼,盯着齐逸峥问道:“父皇,陈家人进宫做什么?”
齐逸峥眯眼看他,淡淡笑道:“你觉得呢?”
眸底的恨意一闪而过,齐崇光愤然道:“下作之人,还能做什么?必定是来要名分的。哼,他们怎么有脸?说是郡主,却使卑鄙手段算计儿臣,设计肌肤之亲,下流无耻至极。”
齐逸峥凉凉看他一眼,语气也是凉凉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终究是你中了算计,没什么好抱怨的。”
齐崇光咬牙,无言以对。
却听得齐逸峥开口道:“事到如今,你怎么打算的?佳禾郡主不愿蕾儿嫁你,朕已经应允了。陈家人来要名分,朕也答应了,允了太子良娣之位。”
齐崇光听了这番话,瞳孔猛缩,只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明明是暮春时节的温暖天,齐崇光却觉得,有寒意蔓延上来,死死往心上缠去。
这可真是亲爹呀,一条路都不给他留。
世人都说他幸运,得了太子之位,若是知道他今日的处境,只怕都要为之一叹了。
他盯着齐逸峥,目光中俱是愤恨和不甘,无声质问:为什么?
仿佛读懂了他的心声一般,齐逸峥眯着眼道:“朕做事,不需要向你交代。”
见他从容自如,齐崇光偃旗息鼓,无法开口。
这时,齐逸峥露出追忆的神色,又道:“朕记得,很久之前朕就跟你说过,蕾儿很好,让你跟蕾儿好好相处,你却避她如蛇蝎。如今,也不过是让你如愿,让你放弃她罢了,你竟不肯吗?”
齐崇光想起前事,脸上浮现出一抹愧色。
不过他转念想,若是他一直跟她好好相处,以礼相待,又怎么能见识到她与众不同的一面呢?
世间事,总是有得有失的,得失之间,谁又能说得清呢?
当然,心底这些微妙的情感,却是不必向齐崇光解释的。
他便只定一定神,咬着牙道:“以前是以前,以前儿臣愚不可及,如今却是觉得,若没有她在侧,了无生趣。”
齐逸峥看着他,神色依旧是冷淡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感情:“是吗?那么,你是铁了心不肯放弃她吗?不管你怎么想的,朕金口玉言,绝不会更改的。”
齐崇光盯着他,却也是寸步不让的神色。
旁的事,都可以委屈,可以将就,但事关终生,他不能退,不能让。
锦绣非他所爱,甚至,如今是他最恨的女子。
从十三岁到现在,他一直在等蕾儿归来。
如今,这心境,仍旧没有一丝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他面容坚毅,沉声道:“父皇的心意,儿臣不敢逆转,但儿臣与李妹妹虽然分隔千里,却早有约定。君子当一诺千金,在儿臣心目中,一直只以她为念,她亦是应允了的。儿臣决议,这就去奉州见她。若儿臣能得到她的芳心,普天之下,无人能阻拦我们。”
这番话说出,忍不住浑身的血都跟着发热似的,直挺挺跪下道:“还请父皇体谅。”
就算佳禾郡主不赞成,又能如何呢?佳禾慈母心肠,从不肯强迫自己的女儿。
只要得到蕾儿的心,佳禾不能不让步。
至于父皇,十分疼爱蕾儿,更不会反对的。
所以,想破局,去寻蕾儿即可。
至于旁的,不必去在意。
齐逸峥目光有一丝欣慰,转瞬即逝。
总算没有蠢到底,还有救。
他心中是欢愉的,面上却依旧冷淡,眯着眼道:“若朕不允许呢?”
齐崇光下定了决心,反而觉得一颗心安稳了,头脑也十分清晰,很从容的道:“就算父皇不顾念儿臣,也该顾念李妹妹。李妹妹与儿臣素有书信来往,虽不敢说她对儿臣钟情,但一直以来,也是恪守对儿臣的承诺,心里有儿臣的。但凡女子,最期盼的,不就是个好归宿吗?若儿臣跟她能成缘,必定会好好待她的。”
齐逸峥淡淡笑道:“你倒乖觉,拿蕾儿来说事,但你想过没有,奉州离京城千里之遥,你去了那里,京中的局势,你就没办法掌控了。”
他眯起眼,意有所指的道:“朕的儿子不止你一个,你若走了,若朕中意旁的人当太子,你将来岂能不后悔?”
齐崇光镇定自若,微笑道:“父皇说笑了,父皇肯定盼着给李妹妹最好的。只要能得到李妹妹,太子之位,自当仍旧非儿臣莫属。”
齐逸峥被他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