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只来得及张开手颤颤地指着女儿,留给丈夫一个哀求拜托的眼神。
郑黯钧心碎欲裂,抱起女儿往队伍的最中心杀去。然而,还是晚了。匪徒劫掠了贵重财物后一声唿哨翻身上马驰走,马车倾倒,太医在车厢里死于非命,公主却不见了!
郑黯钧都要疯了!将女儿弃置在车厢里不顾,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冒着惊雷暴雨向着匪徒追去!
他们整整追杀了一天一夜。护送公主出了差池的忠心护卫们此刻比匪徒更疯狂!然而当他们杀尽了惊骇欲绝的群匪的最后一人,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他们没有掳掠他们的小公主!
满身浴血的十几个人如遭雷劈,疯了一样地打马赶回马车。只见到已经吓晕过去的小芹和尸体都已经僵硬了的太医。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太医手臂下遮着一道细细的划痕,指示着马车近旁斜坡下的深沟。而马车上,公主的小被子、褥子和绑缚襁褓的绸带都不见了。
推测,是太医在紧急时刻将乌云珠公主包裹严密从马车上滚下了深沟,暂时躲过了死于非命的命运,并在被杀前拼死留下线索,临死还用胳臂遮住。
而他郑黯钧,却在当时的混乱和伸手不见五指中完全没有看到太医留下的线索,错过了找回公主的一天一夜!
此时,深沟里徒留下一溜被大雨洗过后已经不甚清楚的滚痕和清晨雨散天晴后野兽们前来饮水的杂沓脚印,公主早已全无踪迹。
公主恐怕……已经被野兽叼走了!
郑黯钧的头发在那一天就花白了一半。越王在出发前跟他密谈过,所以他深知自己这趟任务对于他的祖国曌国、对于祖国让他爱戴的女皇的重要性。
公主是曌国唯一的皇储啊!
可是此刻,他已经无法面对越王夫妇那心碎的悲哀,更无法面对曌国将因为他的失误而皇室无后的结果!
出事的头一天,他刚刚接到曌国那边的消息,说曌国出了大事,六郎将之一的桃相杀死了其它五位郎将,获罪流放!
女皇身边,一个郎将都没了。除非桃相重回女皇身边,今后女皇不会再有子嗣。乌云珠公主,本该是曌国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可是,被他给弄没了,惨死荒野!
他真想以死谢罪!可是他自杀了,能对越王夫妇和女皇陛下有何助益?
最后,他将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缩在自己身边已经哭得睡过去的芹儿。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病弱。至少,这是个活的!
只要能有一个活着的女儿在,女皇就是已经有后了。不会因为身下无后而国家不安,不会被宗室相逼,不会像她上位时太上皇遭遇的那样,被人逼宫叛乱。而越王夫妇,也会以为骨肉尚在,不至于肝肠寸断!
只要有这么一个活的小姑娘送上去……
隐瞒了十五年的心事终于说了出来,郑黯钧沧桑的脸上反而渐渐平静:“臣有罪!任凭公主处置!”十五年了,他终于等来了最好的结果!公主还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真好!他终于能卸下这沉重的枷锁,真好!也许,很快他就能去跟妻子到地下团聚了,真好啊……
“当时你手下那些幸存的护卫呢?事成回到曌都之后,你就都杀了?”
郑黯钧神色一黯:“自尽了。”虽不是他亲手杀的,却个个都是为了掩盖他的作为而死。
曌皇原本就不能留下太多知道公主真正身世的人,原本是要遣那些人回到越王身边。他们却在当年丢失公主的地方齐齐自尽。曌皇知道后,只以为是越王的安排,对越王只会越发感激。
虽然他们告别前都说抱歉,抱歉留下他一人继续背负愧疚活着,说他们只是为公主赔罪,要下去服侍保护公主。但,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就不担心你女儿芹儿死无葬身之地?”
郑黯钧脸上一痛,但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芹儿先天不足,如果不是占用了公主的身份,锦衣玉食地养着,恐怕也活不到今天。欺君罔上是为大罪,公主若能饶她一命,是她的造化,若不能,也是她命该早亡。这些年,已是赚来的。”
纳兰蓝默了默又道:“她的长相,你是如何向皇上解释的?还有她的病,你是怎么让她出现嗜睡等症状的?”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芹儿明明长得跟幻氏兄妹以及越王妃一点儿都不像,幻青琼是怎么深信不疑她是她兄嫂的孩子的?而遇到泊牵的那次,纳兰蓝也见过他们给她买的药,的确是安神补脑的灵药。
“芹儿是他娘难产而生,先天不足,本就嗜睡些。又加上那一次受了极大的惊吓,她娘也死了,从此落下了失神容易受惊的毛病,那时候的确精神极差,到了曌都也调养了许多年依旧是个怯弱的精神气,稍用手段即可嗜睡。至于相貌则是因为桃相。”
“桃相?”纳兰蓝眉头猛地一皱!
“是,正是桃相。”郑黯钧并不奇怪纳兰蓝的反应,他也觉得这件事的确十分奇怪,就连他自己这些年来也没有想通。
“我们重新出发的第三天,桃相突然满头银发、面容苍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单独见了我,提醒我说,如果皇上问起芹儿的长相为什么跟谁都不像,就让我描述雷雨那一夜的诡异天象,然后就说公主突然遭了一道天雷,此后长相就逐渐变化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纳兰蓝听了这话,感觉自己心里陡然遭了一道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