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止的心中千思百转,他回过头去,身后的五十余骑中,羯族的勇士占据了三十人,他们都是族中的精锐好手。
然而,他的目光在那二十名白马军团的匈奴人面上一扫,顿时想起了一件事。
褫多是哈密刺的独子,他与自己携手同时进入大漠,如果出去的时候,只余下自己一人。
那么,无论是什么理由,只怕都无法取信于哈密刺了。
这位执掌匈奴大权数十年的国师大人,并不是个仁慈的老者啊……
“好,就依褫多兄所言,此人就交给你发落了。”阚止收刀还鞘,后退一步,道。
“多谢……”
褫多转过头去,然而他依旧感受到了后脑之上的灼热目光,他的心中一动,这条狼是养不熟了。
大步踏前,他来到若有所悟的张子华身边,蹲下身去,轻声问道:“张子华先生?”
“褫多将军。”
褫多微微一笑,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照过面,但是对于彼此的资料并不陌生。
“唉……先生高义,褫多佩服。”
“哪里。”淡淡的,张子华轻声道。
“先生可愿降否?”
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张子华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有趣,他豁然放声大笑,直到最后一口气岔入气管,顿时连声咳嗽不已。
对于他的这番表现,褫多毫不动怒,只是慢慢的说着:“其实我早就知道先生的答案,只是,不问一遍,褫多实在难以甘心。”
收住了笑容,张子华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份感激,突然,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沙哑的声音有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激动,这已经是他唯一还在挂心的事情了。
“不知道,我们没有找到。”褫多实话实说。
放下了心中最大的石头,张子华笑道:“多谢了。”
“嘘……”
一声长叹发自于张子华的身边,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低头看去,刘正中已经闭上了双眼,他的表情安详平和,在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之后,这位统领大人终于咽下了他数十年人生之中的最后一口气。
张子华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嘴唇更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唉……”褫多叹了口气,正要站立起来。
“褫多将军。”张子华突然抬首,低声叫道。
“什么?”对于张子华的意外表现,褫多耐心地询问道。
“将军如此待我,按理来说,张某应该感激不尽,只是……”
张子华的眼睛突然张大,看向褫多右侧,那里正是阚止所站的方向。
褫多心中一惊,迅疾回头,只见阚止莫明其妙地看着自己,突然间也是惊讶莫名的看着自己,那眼中的的神色颇为复杂,既有惊惧,又有着些微的犹豫。
不好,褫多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这一个念头,他的身体像是安装了弹簧般飞一般的向后弹出,同时手中爆出一团璀璨耀眼的光芒。
他的腰带一松,他的肌肤甚至于已经可以感受到一丝冰冷的锋利。
然而,仅仅是那么一线,一线的距离,张子华颓然倒地,他仅存的左手齐肩而断,那颤抖不已的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湛蓝光芒的匕首。
丝丝冷汗沿着背心流淌下来,只要方才的反应稍慢一步,此时躺在地上的,就不是张子华,而是他褫多了。
褫多手握马刀,踏前一步,然而他定眼看去,只见张子华满面狰狞,断臂之处,血流如注,更是惊心动魄。
“你为何要这么做?”下意识地,褫多问道。
张子华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他的手臂血流不止,连带着整个人看上去都是苍白一片。
“你是哈密刺的儿子,唉……可惜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
张子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量,他抬头望天,天空之上依稀多了几片云彩,淡淡的云团在湛蓝的空中变幻无常,他似乎看到了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容,那是一张十五岁孩童的面庞。
“先生,你为何要辅助孤王。”
“因为你是唯一能让学生有所期待的皇子。”
云团继续滚动,几片深深的云彩裹了上去,似乎在那张面庞之上添加了少许的阴翳,使其看上去在一瞬间长大了许多。
“十年之前,殿下仅有一十五岁,但天资聪慧,气度过人,立志远大,已见一代明君之初兆。是以臣投身门下,只求尽一绵薄之力,辅佐殿下登基,曰后诛灭匈奴,为我大汉开疆扩土,成就千古霸业。”
寒光一闪,一剑劈下,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的衣袍,更加染红了二个人的心。
“孤在此立誓,只要先生能醒来助孤,孤定不负先生所望。”
他的神智已然逐渐模糊,双脚再也无力支撑。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向后倒去。
消瘦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沙地之中,激起了一片尘埃。
只是,自始至终,他的双膝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弯曲。
“孤定不负先生所望……”
“不负先生所望……”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至他的耳中,他的世界中再也容不下其它的声音。
“不负所望啊……”
他的嘴唇喃喃地挪动着,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渐渐的洋溢在他的脸上,纵然是那满面的尘土亦遮挡不住那开心的笑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