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棺材不太重,加上武大郎的尸体应该也不过二百多斤,四个人抬就够了。
但这是风俗使然,抬棺必须要八个人抬,即使只有一斤重,也要八人抬,这是对死者的最高敬重。
以前达官贵人一行一动不就是八抬大轿吗,逝者为大,普通百姓活着享受不到,死后管咋也得风光一下,要不这辈子就白活了。
抬棺材的人刚拐进东侧的胡同,大郎媳妇和孩子就披麻戴孝地从院门口哭喊着出来了。
大胜媳妇和几个妇女架着她们往前走着,脸上也都泪痕满满。
旁边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和年轻妇女见孤儿寡母地哭的这么惨,很多人也都禁不住抹眼泪。
三麻子见大郎媳妇她们过来,遂又扑过去,突然一把抱住她,咕咚跪在地上,大哭道:“妹子呀,都怪哥医术不精呀,救得了一命,救不了两命呀……”
在这时候,麻子做为长辈,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大郎媳妇表示悲痛安慰,是无可厚非的。
大郎媳妇也没法说别的呀,只有哭。
我和大胜媳妇就忙着把麻子扯开,让出条道,让死者家属跟上前面的棺材。
人群也都纷纷挤向了胡同,只有我和麻子站在墙边没人再理。
我靠,这咋办,是也跟上去当孝子,还是就这么屁不响地灰溜溜地回家?
“三爷……”我轻轻叫了一声。
三麻子抹了把泪,道:“进屋,家里不能没有人。”
这应该是实话,出殡的时候,死者家里是要有人守着屋的,要不就会人去屋空,家破人亡,这虽然是迷信说法,但也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风俗,不知这儿有没有这风俗。
而麻子之所以要进屋守着,他是有目的的,鸠占鹊巢明白吧?现在武大郎没了,三麻子进去占着,不就成了这家的男主人了吗?麻子,高人也!
我搀着他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心生一计,老子何不抢先进屋坐下,破了你这老东西的‘彩头’?
但又一想,不对,我占下不合算呀,大郎媳妇虽然风韵犹存,可毕竟是个寡妇,更重要的还带着俩孩子,若占下她,和阿玉就百分百没戏了。
唉,还是放麻子一码吧。
想到这儿,便收起了野心,和麻子来到屋里。
刚进门,三麻子一把推开我,抱拳冲着客厅正面就神鞠了一躬:“大郎兄弟,你放心走吧,这儿一切有我,保证给你照顾好老婆孩子。”
我娘,这就拜上了?
我蹙了下眉,不知出于啥目的,也朝正堂拱了下手。
麻子转头瞪我一眼:“你干啥?”
我眨眼道:“咋了?”
“这能乱拜的吗?一边去!”三麻子一把把我推了个趔趄,拄着拐棍气丢丢地就往东里屋走去。
噢,他是怕我抢了他的‘窝’呀。
我心里暗暗偷笑,跟着来到东屋,见三麻子急三火四地爬上了炕,拐棍一扔,就占据了炕头。
他这是要“坐炕”呀。
农村有个风俗,男人若死了老婆,等发丧的出了门,就会把早准备的花盆(必须开着花)端到炕上守着,这样就能再讨到老婆。
冬天没花呢,就坐在炕头守着双红鞋,也管用。
这事我不但听说过,也曾见过,而且,照章办事的男人,不论你家境如何贫穷,人长的多么磕碜,后来竟都又讨上了老婆。
不信邪的呢,还真就打一辈子光棍,不服不行。
麻子也是照着这思路走的。
不过,现在人家是死了男人呀,按说应该是女人守着男人的衣服或鞋子或帽子做炕头,你个外人来瞎鼓捣能管用吗?
我心里疑惑着,慢慢坐到了炕沿上,见三麻子坐在那儿低着头,似在祷告啥,禁不住提醒道:“三爷,她们应该快回来了,别被撞见。”
女人是不能跟着棺材到坟头的,只能在大街上哭一阵,望着抬棺的汉子们走远,磕个头就返回。
这工夫,他们应该早到了大街了,大郎媳妇她们也应该哭完往回走了吧。
三麻子并不理我,仍闭眼一动不动地坐在炕头上。
我也不好再催促,就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没一支烟的工夫,忽听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女人有气无力的哀哭声。
这是真回来了。
“三爷!”我又急叫了声,探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要往炕下拽。
三麻子猛地抬头瞪了我一眼:“叨叨个啥,滚一边去!”
他这是要作死到底呀,这种时候,这炕头是你个外人能随便坐的吗?
“人家回来了呀!”我气丢丢地抽回手,急切道。
这时,大郎媳妇她们已哭着进了院子,听声音嗓子也哑了,大胜媳妇等人不停地劝着。
而三麻子却仍坐在炕头一动不动。
我昏了,这绝对不敢跟他同流合污被人误会呀,遂不再理他,转身往门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