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是勋深夜召见桓范一事,是复完全搞不明白用意何在,可是此刻听得桓元则一开口,他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去望一眼老爹,心说这家伙虽然是乡巴佬,倒是挺敏啊……老爹你怎么瞧出来的?
是勋缓缓颔首:“即马伯庸,亦太子所任者也。”
桓范就说了:“风传天子西征,太子多用私人以充粮道,今所刑者众,诚恐牵累太子,未知太尉可有对策否?”
是勋并不作答,是复却抢先帮老爹说了:“既为太子事,家父何必对策?”
桓范劝说道:“今太子之立,未足一载,若因此牵累而废,诚恐社稷动荡。太尉为国家重臣,细务不必纠,然此大事也,焉可不理?”
是复笑道:“所刑者皆小吏耳,何可动摇太子之位?”
桓范摇摇头:“微渐不杜,或成大祸,可不慎欤?况马伯庸微末下吏,而竟敢私售军粮,此事大有蹊跷。诚恐小人设谋,专为害太子也,则其必有后手,若不先为之防,待其发动,即大厦亦或倾覆也。”
是勋眉头微皱,心说有些事情还是略略透露一点儿给桓范知道吧,瞧瞧他究竟是不是可用之才——反正私室中事,也不怕他泄露出去,大不了一刀两断罢了。于是沉声道:“即郡县小吏,不经吏部,太子安可命之耶?”
桓范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心说我这条小命要糟糕啊!“哧溜”一声就从座位上滑下去了,再度拜倒:“范斗胆,敢请为太尉宾客。”我愿意跟着您干哪,您可千万别杀我灭口啊!
皇帝法外用刑,一口气杀了那么多太子所任命的官吏。此事虽小,却必然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连自己这个乡下人都能瞧得透彻。堂堂是太尉,所谓最能断人心者也。怎么会瞧不出来?除非他也想换一个太子,才会不出面阻止,或者另谋良策应对。
如今明白了,此事不仅仅牵涉到太子,同时也牵涉到陈群——要是没有吏部帮忙背书,就连再小的官儿,太子也不是想命就能命的。是太尉与吏部尚书陈群是君子之争也好,小人之争也罢。反正根据传言,两人就政见上常起龃龉,所以是勋想要扳倒陈群,那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正因如此,他才会袖手旁观,坐等事态发展吧。
其实是勋在这件事上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哪怕桓范再聪明,终究置身朝局之外,他是根本搞不明白的。所以先在宴会后问是勋“得无碍否”,只是随便抖个机灵。希望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此际来至私室之中,直接道出自己对此事的分析,怕有幕后黑手要对太子不利。用意也相同无二。是勋要是说我已有计呢,就当自己因为关心所以才提醒一声,要是说尚在计议呢,就可以趁机提几条计策出来,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
然而是勋直接说了:“即郡县小吏,不经吏部,太子安可命之耶?”等于摆明了说,陈长文也可能是受害者,同时暗示。我对此事乐见其成。这种话倘若泄露出去,肯定会影响到是勋的声誉啊。而且更往深一步想——谁敢保证这幕后黑手不是太尉本人?!
我靠那么大的秘密都告诉自己了,自己还有机会走得出此门一步吗?还是赶紧磕头表忠心。直接上贼船的为好!
桓范跪下了,是勋面上微现笑意,略一欠身,伸手虚搀:“元则既肯相助,吾当受纳。”心说瞧见没有,这才叫霸王之气一放,小弟纳头便拜——可我若头上不是戴着当朝太尉的冠冕,一言而可决人生死,又何来此等便利?
三人即在书斋中密谈半夜,不提。且说第二天起来,是勋再度召见廉昭,问他:“期倬愿在舍下攻读,以待科考,或直荐为郎?”廉昭大喜,急忙拜谢,说:“昭愿为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