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祁抿唇站在知了的房间门口,不撒谎的说,他有些紧张宋清歌的回答。
房间里,宋清歌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她抬头反问知了,“那宝宝想一直留在这里吗?”
孩子用一双澄亮的眼睛望着她,歪着头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好半天之后才说道:“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留在这里。”
宋清歌又耐心的问她,“为什么呢?”
知了想了想,像个小大人似的,一一列举的说道:“在这里的话,妈妈可以不用那么忙,可以经常陪着我,也可以不需要那么累,不用晚上好晚了还要去帮别人缝衣服。而且这里还有舒服的大床,可以洗暖暖的热水澡。”
宋清歌听着孩子的话,忽然觉得心里又酸又疼,这些年她一直没有给过孩子优越的生活,她以为孩子年纪小,不会在意那些物质东西,却没想到原来孩子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明白。
眼睛又酸又胀,宋清歌转过脸没有说话。
知了顿了顿,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这里虽然很好,但是妈妈经常哭,而且我不喜欢外面那个姓姚的阿姨,我觉得她好凶,而且她身上的香味好呛人的。但不管妈妈在哪里,我都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小孩子不假思索的话总是最容易击中别人的内心,宋清歌忍了好久才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走上去深深地在女儿脸上吻了一下。
她的女儿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抬手抚摸着孩子软软的脸颊,她努力笑着道:“乖,妈妈会永远在你身边的,早点睡吧。”
“嗯,妈妈晚安。”知了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宋清歌起身走向门口,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孩子恬静的小脸,这才关上灯走出了她的房间。
一出来,方才一直隐忍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就这么汹涌的落了下来。
孩子或许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所以便以为她们现在能过的好一些,全都是托了住在这所房子的福,因此便觉得只有留在这里,她才能不用那么辛苦。
只是知了却一点都不知道,住在这里,她反而会觉得更加辛苦。
宋清歌吸了吸鼻子,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一抬头忽然发现战祁就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此时正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看。
她愣了一下,急忙低下头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哑声问道:“你回来了。”
“嗯。”战祁闷闷的应了一声,视线依然一动不动的胶在她布满泪迹的脸上。
宋清歌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上他,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上,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气氛一时间尴尬而又沉闷。
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宋清歌先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那……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她说完便低着头准备离开,可是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战祁又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宋清歌!”
她转过头,有些局促的看着他,“什么事?”
战祁抿了抿唇,脸上有些促狭。方才孩子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的心思竟然会如此细腻,听了知了的话后,他惊讶之余便是有些心酸。
可是比起孩子的话,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回答……
踌躇了半天,他才开口问道:“刚刚知了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宋清歌先是怔忪了一下,问他,“什么话?”
“就是,你会不会留在这里?”战祁终于抬头看向她,眼里有些凝重,“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宋清歌静静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不会。”
之前她之所以没有回答孩子的话,是因为怕伤了孩子的心,所以她就有了诸多顾忌,但这种顾忌显然不会用在他身上。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本来就不是她自愿的,如果有机会能带着孩子离开,那么她自然是会走的毫不犹豫。
战祁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先前的紧张这一刻都消散了,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他反而轻松了。
其实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可是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来时,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丝失落。
宋清歌想了想,很认真的对他道:“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能放我和孩子离开。”
“你想都不要想!”战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驳斥她,说完之后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过激,平复了一下道:“这种事我不会答应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宋清歌也不再多言,绕过他便准备走。
“如果我说,我会遣送走姚柔,那你会留下来吗?”
他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身后响起,宋清歌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遣送走姚柔?他把他的女人送走,只为了让她留下来吗?他又发什么神经?
战祁的脸上有些窘迫,别过脸道:“我只是问问而已,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战祁,我想你大概是搞错了,我不想留在这里,跟姚柔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或者说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只是单纯的不想留在这里而已,因为这不是我的家,我来这里也不是自愿的。就像你说的,这是你的房子,你想让你的女人住进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不需要顾虑我的想法。”
她说的那么平静淡然,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暂住在这里的房客一样,他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
战祁看了看几秒,忽然就讽刺的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这是老子的家,老子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不过我想搞错的人是你,我说遣送走姚柔,不过是说着玩的,为了你遣散我喜欢的女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说完,脸色一凛,转身便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宋清歌微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
第二天清晨,几个人坐在餐桌前正在吃早餐。自从知道了知了的病情之后,琴姨也开始很注意食谱,所以都挑选一些既有营养,又不影响孩子身体的东西来做。
一盅香喷喷的玉米浓汤放在比较远的位置,小丫头个子低,餐桌又长又高,她每次都得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得到。
见她拿的这么困难,宋清歌刚想起身给她盛一碗,旁边的战祁却先一步拿起了孩子的小碗,盛满给她放在面前,甚至还将汤盅都推到了她跟前。
宋清歌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知了捧着小碗礼貌的道:“谢谢叔叔。”
战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的弯了弯唇角,反倒是一旁的姚柔不乐意了。
姚柔最近一直都怨念得很,自从这个小崽子病了一场之后,战祁对她们母女的态度就大大的改变了,尤其是对那个孩子,简直是和从前判若两人。就连吃饭的座位都能看出猫腻来,先前都是战祁坐在前面的位置,她陪在身边,现在可好,战祁直接坐到了旁边,和宋清歌一左一右陪在孩子身边,俨然是一副一家三口的模样,把她一个人晾在了边上。
不仅如此,前些日子战祁还旁敲侧击的暗示让她搬出铃园去,她只能装傻充愣当做没听懂。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住进这个园子来,再想把她踢出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姚柔怨念的白了知了一眼,姚柔不阴不阳的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连句爸爸都不会叫,祁哥真是白疼你了。”
话音一落,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好几度,知了不知所措的看向宋清歌,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宋清歌闻言也顿时恼火起来,刚想回嘴,还没开口,倒是战祁先冷着脸说话了。
“吃着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怎么着,就你会说?”
姚柔先是愣了一下,噘着嘴的看着他,“祁哥!人家是在为你抱不平,你怎么还……”
战祁对她的撒娇熟视无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要是吃饱了撑得实在没事做,就去外面把池塘里的鱼喂了,不要在这里影响别人的食欲。”
一旁的琴姨和小保姆闻言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姚柔顿时颜面扫地,忿忿不平的一跺脚之后,摔了筷子起身上楼去了。
知了有些不安的看着姚柔气氛离去的背影,战祁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扭过来,又夹了一块培根放在她碗里,面不改色的说道:“别管她,吃这个。”
“哦……”知了乖乖地应了一声。
吃完早餐,战祁便准备去公司了,宋清歌又叫住他,“战祁!”
“有事?”
“那个……”宋清歌抿了抿唇,“暑假快结束了,又到知了上幼儿园的时候了,我想这次给她找一个好一点的幼儿园。”
战祁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我知道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便让宋清歌有些失落。
只是她并不知道,战祁转身的一瞬间,嘴角却蓦然划开了一个笑。
她遇到事情会找他商量,这倒是让他挺惊喜的,尤其商量的又女儿上学的事情,第一次让他有了一种身为人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
因为之前宋清歌一直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让孩子上好一点的幼儿园,所以孩子只能在那种小区幼儿园读书,说是幼儿园,其实老师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托儿所。而现在她有了新的工作,每个月也有了比较可观的收入,于是就开始考虑着给孩子换一所教学质量比较好的幼儿园。
一整个下午,宋清歌都在翻看各种各样的幼儿园招生简章,现在的幼儿园实在是太多,她看了一圈之后觉得自己都要挑花眼了。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宋清歌都没有做好决定,只好无奈的收拾好一堆招生简章,准备下班。
“在给孩子选学校?”
低沉的男声忽然从头顶传来,宋清歌抬起头,薛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
宋清歌微笑着点点头,“是啊,马上要开学了,但现在的幼儿园好多,感觉哪个都很好,都不知道选哪个才好。”
薛衍低头看了一下她桌上放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册子,沉吟了一下,抬手指在其中一个上面,“这个好像挺不错的。”
宋清歌低头一看,是一家叫伊莎贝拉的私立国际双语幼儿园,据说这家幼儿园的园长是个美籍华人,在美国的时候就是研究幼儿心理学的,而且幼儿园里还有特聘的外教,不管是从教学设备还是师资来看,都是非常最一流的。
其实她也很看好这家幼儿园,但是学费实在是太贵了,所以还是有点望而却步。
虽然她现在住在战家,知了也有战祁那样一个身家过亿的亲生父亲,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依靠着战祁生活。她还想有机会能带着孩子离开战家,所以不想欠战祁什么。
薛衍难得好心给她出主意,她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点头道:“那我回去再看一看。”说完又笑了笑,“没想到薛总竟然还会留意这些孩子的东西。”
薛衍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可是最终却只是平淡道:“没什么,只是听人说挺好的。”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宋清歌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耸了耸肩。
和薛衍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这个冷淡的男人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虽然确实严苛了一点,但是一个非常负责的人,而且也经常会给她一些指点,性格有点外冷内热的意思。
*
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战祁按揉着眉心,样子很是疲惫。
战毅从会议室里追出来,气不过的拦住他,“哥,这次关于新城区新能源的竞标,你为什么又退出了?”
战祁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没有为什么。”
他说完便目不斜视的向前走,战毅又不死心的向前追了两步,站在他面前质问道:“是不是又是因为姓时的那个小子?!”
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他本来就很心烦,被战毅这样不停地追问着就更烦了,没好气的说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跟你没关系!”
他绕开战毅径直向电梯走去,战毅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油盐不进的背影气的直跳脚,怒不可遏的大声道:“这些年那个姓时的害咱们害得还不够吗?这么多年了,每次遇到和他做竞争对手的时候,你都会默认退出。你已经什么都不欠他了,为什么还是要次次忍让他!你究竟还要忍他忍到什么时候?难道他骑在你头上拉尿撒泼你都无动于衷吗?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战祁却始终无动于衷,一直到进了电梯,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
因为公司的事情,他最近情绪也不怎么好,回家的路上,许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闭眼假寐的战祁,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后座的战祁从上了车就一直闭着眼在睡觉,至于有没有睡着,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对于时豫,他是有愧于心的,所以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他都无止境的忍让着他,不知是在求得心安,还是在试图弥补时豫。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很多时候时豫都是在故意和他作对,比如说出高价撬走华臣的企业高管,比如安插行业间谍盗取他公司的客户资料,再比如让流氓去战毅新开发的楼盘里闹事,简直是数不胜数。
当然了,就时豫做的这些事来说,如果他真的想怎么样,那时豫绝对是把牢底坐穿都够了。但偏偏他每一次都选择了息事宁人,以至于董事会的那些股东们个个都要气疯了,他却依然不为所动。
大抵也是知道他无论怎么样都会选择忍让,所以时豫也变得越来越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他的底线。
但是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血缘同承的亲弟弟,他已经背弃过他一次了,即便像战毅说得,就算时豫骑在他头上拉尿撒泼,他也得咬牙忍着。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父母被害后,他带着自己的一弟一妹逃亡时候的样子。他们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夜里他只能带着弟弟妹妹缩在水泥管子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