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仍旧能回想起那日父皇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讥诮和一丝薄凉,唯独没有他以为的关怀。
不过也并无任何的意外,天家父子先为君臣,又何来的父子?
且他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个唯利是图之人,为了这一身蟒袍,甚至可以置性命于不顾。
可他想知道,这一份殊荣,当真便值得现在的他以命相搏吗?
满脸阴沉浑身戾气的闵柏涵坐在那里,却突然口中发出了一阵极为怪异的低哑笑声。
“呵呵呵!”
这笑声在宁静的晌午出现在草棚子下,极为突兀,且眼下这种情况,莫说笑了,众多将士们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一分。
是以,在闵柏涵的笑声响起后,众多将士纷纷看了过来,一张张肃穆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解,但更多的却好像是木然。
先前被闵柏涵摔碗时惊吓到的那一对公婆,此时正在草棚子后面简陋灶台前的大锅里熬煮着茶汤,听见这一突然响起的笑声,那老伯吓得搅动茶水的长柄大勺子啪一声便掉进了锅里。
丝毫没有理会身边众人看过来或探究或怪异的目光,闵柏涵随意地抬手拍了拍沾染在袖口上的一层灰尘。
“明日何时可抵达瑜城?”
听到问话的亲卫队长连忙收起脸上的惊讶之色,随后口中轻咳了一声做掩饰,“殿下,按照现在的脚程,明日日落之前便可抵达瑜城。”
“咱们这一路来已经算是最快的了。”
说完这句话后,亲卫队长微微拧了拧眉,还想说什么,却在随后便紧紧地抿了抿嘴角。
已经到了这节骨眼上,说多了都是徒劳之言。从殿下在陛下面前应下此事,便已经没有了退路。
眼下莫说疫症和民乱并存的瑜城就在前方,就是那里是一座地狱,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若是回了头,殿下又如何在朝中立足?陛下和各路朝臣又会如何看待殿下?
“……明日吗?”
闵柏涵的眼中好似在瞬间有一道恍惚闪过,但这种神情很快便闲散,便只听他口中朗声命令了一句。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待日头不这般毒辣时便即刻启程,中途不做停顿,水和干粮一次补齐。”
听到这一声命令,不仅亲卫队长的神色稍变,就连那些原地休憩的将士们脸上都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来。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吩咐。”
亲卫队长很快便应了一声,旋即匆匆起身朝着灶台子的公婆俩走了过去。
这时方才还鸦雀无声的草棚下,变得有些嘈杂起来,那是许多人低语交谈的嗡嗡声响。
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议论纷纷,闵柏涵吩咐完这些后,便坐的挺直微微闭目养神起来。
面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闵柏涵的脸上已经不如方才那般紧绷,且嘴角边似是也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容。
他和顾先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信顾先生会亲手送自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