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哪里呢?我过来把他接回去。”然然现在最关心李茅的身体了。但作为朋友,我觉得好事要做到底。我要等李茅清醒的时候,当面指出他的问题,说出然然对他的关心。
很多话,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也许会有情绪上的迷惑。但从信任的第三者口中出来,可信度和说服力,效果会更好。
“没事,然然,我先扶他到你家,等他醒来我再走。”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只好拦了一个的士,把李茅送回了家。在他家小区门口,我远远看到,然然焦急等待的身影。她虽然穿着得一如既往的精致,但细看之下,眼睛浮肿的痕迹仍然存在,夫妻间的误会,让她也饱受打击。
当车停下,我下来扶李茅的时候,然然飞奔过来,她穿戴如此精致的人,居然穿了个拖鞋,可见在情急之下,她也有失误的时候。
她是真急了,她爱李茅。
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相互伤害?因为误会吗?人生中的误会如此之多,难道爱也无法弥补吗?
相爱的人总有一个错觉,把希望对方懂我看成是对方一定懂我。爱,是懂我的原因,但不一定能够达成懂的结果。一般情况而言,我想懂你,是爱的开始。但真懂,需要生活的磨合。从这个角度讲,我和小池是多么不容易啊,简直是奇迹。我们没有接触多少时间,但能够在大部分时间里,看懂对方的眼神,读懂对方语言背后的含义。
即使这样,我们之间仍然存在一些鸿沟,如果上天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的鸿沟是可以填平的吧。
然然娇小的身体试图费力地托起瘫软的李茅,我示意她没必要,我一个人单独将李茅背在身上,她拿着纸巾在我背后好像在擦李茅嘴边的脏东西,也用手向上用上托起李茅。这些动作对我并没有什么帮助,但也看出她对李茅的心疼和关心。
这是一对好夫妻,尽管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家庭,他们有关心的愿望和理解对方的动力。
终于把他扛回了家,放在床上。然然说:“庄哥,你不是外人,壶里有咖啡,你自己倒,我进去了。”她进去给李茅脱衣服擦身子去了,我坐在客厅,自己将咖啡热好,倒了一杯。
这是昨晚的冷咖啡,可见然然已经不能有条理地生活了,她也在李茅的娇宠的生活中,突然遇到如此冲突,也无法淡定地安排生活了。要说,在事业上,然然算是高手,在单身生活中也精致而细腻,但在婚姻中,她也是个新手。
我想起妍子当年对我的照顾,她几乎用一切机会观察我的爱好,当我想喝茶的时候,总有热茶递到我的手上,那是多么用心的人啊。可惜,如此心疼我的人,离我远去。
美好的家庭是平淡的,但当这种平淡失去,你才知道它有多么珍贵,如同空气一样。
当然然抱着一大堆李茅的衣服,丢到洗衣机后,洗手来到客厅,坐在我的身边,不好意思地说到:“庄哥,麻烦你了。”
“没什么,我们什么关系?自己人。”
“咖啡是昨晚的,我刚才忘记了,不好意思。”
“我喝着蛮好。我这种人,喝茶还有点讲究,喝咖啡,我感觉昨天的和今天的,没什么区别。”这是实话,我的味觉对咖啡无感,大概觉得都差不多。
“庄哥,李茅今天喝了多少酒?”这个问题从然然口里问出来,我提高了警惕。在许多家庭,妻子对丈夫喝酒的数量是有限制的,如果丈夫喝多了,会被妻子秋后算账的。
“也没喝多少啊,我两人总共才喝一瓶,根本没到他平时的洒量。”我故意隐瞒了李茅比我喝得多的情况,给她一种每人半瓶的印象。我岔开酒量的话题继续说到:“也许是他一晚没休息,情绪低落的原因,喝这一点,就醉了,估计也是困了,直接就睡在桌子上了。况且,按他今天的状况,不喝倒,他是不会罢休的。”
然然低着头,轻声说到:“庄哥,想不到,我与李茅之间,发生了这大的矛盾,你觉得,我哪些方面做错了呢?”
这是一个大问题,不是最相信的朋友,按她公主般的骄傲,是不会这样问的。
“都没大错,你们只是沟通不够。”我先给此事定调,让然然从自责和紧张中解脱出来。“你与李茅最关心的事都一样,都是孩子。对于你来说,未来孩子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对于李茅来说,早点有孩子最为优先,优先的侧重面不一样,所以着重点不同,这种差异没及时沟通,就造成了矛盾的起因。”
“庄哥,我觉得,家庭的事,怎么比工作还难些呢?”
“然然,工作的目标是什么?是职业,最多算一个事业。而家庭呢?最终目标是人生,你说哪个大?”
“对,你这样说我好像明白些,人生是最大的问题。这一课我们都没专门学过,怪不得,有时有些吃力。”
我们的人生课,大多数是在自己家庭学的,跟着自己的父母学习。如果偏巧,你父母生活幸福美满,恭喜你,你有了关于家庭人生的最好的启蒙老师。但如我一样,父母悲催的婚姻,给了我一个不成功的示范,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家庭的模式,这也许是我本人婚姻不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但这种情况不适合于李茅和然然的情况。“你们出生于不同的家庭,对家庭幸福的理解稍有差异,农村传统文化与城市市民文化,在你们的父母身上,冲突比较明显。你们虽然都接受过现代教育,但这些教育中,缺乏家庭观念的一课,所以,你们所拥有的家庭建设模式,主要来自原生家庭。目标和模式的不同,造成了理解的重点不同,这就是你们的差异。但这种差异是非原则的,可以因爱为基础,在共同磨合的时间里,渐渐取得共识。”
“怎么,我觉得与李茅在口头上已经有共识了,怎么实际生活中,还潜在差距呢?”
“你认为你们达成了吗?恐怕不是全部达成吧。”我反问到:“共识哪怕只是语言上的,也如谈判一般,精髓在于妥协。李茅因为爱,跟你妥协了,但是,你对他妥协过吗?在语言上?”
然然想了想,自嘲地笑了:“那是,我在李茅面前,至少在口气上,从未妥协过。估计,他内心肯定有些不服气吧。”
这种自我检讨的勇气,让我有点佩服她了。在然然这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与物质俱佳的条件下,能够承认自己的缺点,她这是在我面前的妥协?还是在真理面前的妥协?
我得鼓励她:“其实李茅也有他的问题,虽然他怕扩大矛盾,口头支持你的提议,但他没有敢于对你吐露心声。他原生家庭带给他的重男轻女的影响,并没完全消除,但他至少要跟你主动沟通。这是他的不对,他以为将心理掩盖就可以拖带变,这是不行的。”
我看着然然,说了一句经典的话:“真正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我笑了笑:“况且,你们的人生并不惨淡,还很辉煌,他不面对,是胆子太小了。”
然然突然冒出一句我想都没想到的话来:“这个怂货!”
这可不是这位高端女士的说话风格啊,她也有如此粗俗直白的一面?
“他并不怂”我纠正到:“他在我们面前,他是英雄,只是他犯了一个常见的错误。”
“什么错误?”
“英雄难过美人关呗!”
“庄哥,你真会说话,说得我都开心了。怪不得,李茅那么喜欢你。”
“不敢,我们不搞同性恋。”
哈哈哈的笑声,我们都释然了。
谁知道,这笑声中,李茅却醒了,他穿着睡衣,一头凌乱地看着我们,蒙逼地问到:“我这样子好笑吗?”
他偏偏倒倒地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回头对我们一笑:“你们谈,我不打扰,我要洗个澡。”
然然飞快地冲进浴室,给他放水去了。此时的然然,已经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倒像一个勤劳的家庭妇女。李茅靠过来,拿起桌上的咖啡壶,准备对嘴喝,然后又夸张地看了看浴室的方向,自己找了个杯子,倒了一杯,一口干完。
“庄哥,你随便,我先洗。”偏偏倒倒地向浴室走去,看样子,他对然然,已经没脾气了。
我很理解李茅这种状态,他的生气,是因为感觉然然不关心他。一旦然然表示出关心他的行动,他会立即多云转睛。
然然这个表面高贵的人,居然在浴室里半天没有出来,她估计在帮李茅洗澡,我一个外在人外面,他们居然不顾影响。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如同我跟妍子一样,可以活在自己的二人世界,完全不理会外人的看法。
此时的困境,让我这个多余的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以,对于家庭矛盾,外人只能点到为止,过多介入,会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然然终于出来了,她不忘礼貌地说到:“庄哥,不好意思,你自己坐着,随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