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确作为宰相,每日写信,车载斗量。但凡只要能拉上一点关系……好吧,就算拉不上关系,也照样不知有多少人写信给他,以求能得到宰相的看重。如果这批书信给翻找出来,多少官员都要,就算可以自辩清白,但到了晋升的时候,与他人竞争,只要有人说一句他曾经给蔡逆写过信求过官,那这件事就算是完了。
所以不管王厚日后怎么犯下大错,只是他坐视蔡确家人纵火,又拖延不救这一条,在朝堂上不知要受多少人感恩戴德。
只不过黄履一贯借用蔡确的地位,这世所共知的。黄履在谏院和朝堂上,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早早的就在转着请郡外放的想法,只是光是请郡外放,背后没有实权人物遮风挡雨,外放的位置很有可能逐渐南移,直至岭南等荒芜瘴疠之地。比起常为冤家对头的李定,吕嘉问当然更受黄履的欢迎一点。
鼻子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吕嘉问翻开一本笔记,在中页上写上了黄履的姓名。
‘快没有人了。’
吕嘉问心情松快的想着。剩下的那群人中,韩冈不可能找得到多少支持者。
十三天后就是廷推之日,能够参与到其中的名单将会比现在更长一点。
因为这份名单并不局限于在朝堂内任职的重臣,就算是回京诣阙,但只要是侍制以上官就能够上殿进行推举。
吕嘉问确认过这半个月内即将回京的侍制名单,在那三人中找不到一个能够确定支持韩冈的人选。
论身份,论地位,还有威望,韩冈别说进入廷推的前三人,就是排在第一。
只要他能够登门造访,或是仅仅是写几封书信,都能将一些中立甚至明确属于新党的重臣拉到身边,至不济也能起到威逼的作用。除非王安石能够明确的站出来表示反对,否则其他人在韩冈的威势下,都得向他低头。
但这需要韩冈为此付出一定的努力。这世上,没有一点辛苦不费,便能达成所愿的好事,有人先天上就超人一等,可世上超越常人者为数众多,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所成就。
在吕嘉问看来,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或许其心有顾忌,或许其根本就没有做宰相的打算,韩冈对自己提议的选举廷推,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
到现在为止,吕嘉问还没有发现韩冈有任何寻找同盟者和支持者的表现,所有在京的侍制重臣,都没有表态要支持韩冈。
吕嘉问并非一厢情愿,他对此还是经过了一番调查。尤其是为了联手阻击韩冈,作为御史中丞的李定,将他的权限发挥到淋漓尽致。
据李定调查,韩冈与外界的联络,这几日并没有大幅增加,甚至减少了不少——多半是为了避忌人言,免得为人嘲讽讥笑。
此外,在两府之中,除了苏颂之外,就找不到其他支持韩冈的宰辅了。王安石就不用说了,章惇也完全不表态。
章惇跟韩冈的关系是不错,但从宫变之后,章惇与韩冈的交情就日渐疏远,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宫变当日朝会后的反应,吕嘉问能看得十分清楚。而且章惇在这件事上不表态,就已经将态度表现得极为明确了。
上至宰辅,下至重臣,能够给韩冈助力的人选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连翻盘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但吕嘉问还是要确定一点,必须要让韩冈进不了前三。
大体上,这一次的廷推,有一个难点必须跨过去。
韩冈的提议,并不是选出来便能够就任,而是必须要太后从三名被选中者里面再挑选一人出来。
极端点说,如果二十六票中有十三票选吕嘉问,十二票选李定,只有一票选韩冈,但只要韩冈是在前三之列,那太后也必然会选择给韩冈一张清凉伞。
一旦韩冈在三人之内,那么结果就必然注定,其他人就都可以去睡了。谁能争得过他?
不过一旦韩冈名讳出现在三人之外,情况就会陡然不同。那时候,就是韩冈本人,也别想改变这个结果。
吕嘉问并不担心太后会否决这样的一次没有韩冈名讳的选举。
这个廷推提案是韩冈提出来的,如果太后直接否决,一个不选,那么丢脸最大的还是韩冈——多一番波折完全是画蛇添足,到最后,一切还是要秉承太后的心思。
幸好韩冈太过托大,他的自负,让他没有去联络一众重臣,仿佛他天然就应该成为宰辅。可是其他人都不这么想。如此一来,莫说是第三,就是第四也不是不可能。
“学士。小人有事禀报。”刚刚离开的何二突然又书房外面叫门。
“什么事?”吕嘉问让他进来。
“小人今天在外面听到一些谣言,方才忘了说。”
“什么谣言?不算重要的就明天再说。”
吕嘉问没什么精神的摆了摆手,黄履一确定,通宵了两天的疲惫便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嗯……学士,小人不知重要不重要,只是之前去奔丧,却是听见有人在议论学士。”
“说,快点,”吕嘉问催促道。
“就是有人先骂学士,然后另一人又抱怨,又是三个南人。”
吕嘉问闻言一下跳了起来,然后稀里哗啦一阵响,,桌子椅子都给他带翻了。
他脸色铁青,“什么南人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