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对元鼎的话不置可否,只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海东局面,要比西北复杂的多。朝廷一直在辽东用兵,如何鞭长莫及?”
元鼎朝地图左下角一指,道:“洛阳,在这里。”又顺着从洛阳出来的一道线,缓缓指向右上角,道,“南方的粮食先到洛阳,再转运辽东,途中消耗的比运到的还多,打仗的成本,太高。”
刘仁轨道:“打仗,拼得就是国力。前隋到我朝,都是这么打的。前隋我朝定都关中,首要防备的,是北面的突厥和西面的吐蕃,西北一线至少留下二十万大军,才能确保关中安全。大业年间倾全国之力三征辽东,以至于民不聊生、动摇国本。可若不倾力一战,又无法彻底打败高句丽,此乃朝廷两难之处。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剪除东北边患?”
元鼎朝地图一指,道:“若朝廷继续以辽东为主攻方向,只怕再过三五十年,海东依旧还是现在的格局。”
刘仁轨道:“如何破局?”
元鼎道:“化繁为简,直取要害。”
刘仁轨道:“愿闻其详。”
元鼎道:“大人可曾记得前隋大业十年,来护儿偏师渡海之战吗?”
刘仁轨微微皱眉,目光迅速落在地图上的山东半岛末端,然后向东,停在了半岛西海岸某个港口上,那个港口,离高句丽的都城平壤,只隔了一道狭长的陆上走廊。他沉吟片刻,道:“高句丽在平壤城下跟来护儿打过两仗,一胜一负,不可能没有防范;何况高句丽举国皆兵,一旦从海上偷袭,又被截断后路,大军孤悬于外,太冒险了。”
元鼎道:“单是海上一路自然冒险,可要是加上辽东的十万大军,辽东为正,海上为奇,高句丽顾哪一头,那里便做牵制。”
“眼下的问题,是新罗。”刘仁轨一句话,就把元鼎从畅谈战略中拉回现实。朝廷面对的困局是,一旦无法在辽东突破高句丽的防线,高句丽南部的军队就会与百济联手进攻新罗,而新罗显然无法抵挡两国夹击,更何况还有倭国在海上不停的骚扰;一旦新罗亡国,大唐在海东就失去了牵制高句丽和百济的力量,影响力必将大幅衰退。这是朝廷无法容忍的。
关键,就是大当家的曾对崔退之说的,如何破局。
“如何破局?”刘仁轨问道,在问元鼎,也像在拷问自己。
元鼎凝视地图,目光从当年来护儿登陆的地点向下滑落,停在了半岛西海岸中部凸起的地方。那里曾是汉魏各朝的一个郡,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带方。带方,地处高句丽平壤和新罗慰礼城两座大城之间,一直以来都是汉人聚居的地方,他们给半岛南部的三韩土著带去了农耕水利等先进的技术,并开发了半岛西部最肥沃的土地。而带方的南面,就是元鼎此次要去的第一站——仁川。
仁川归新罗管辖,北面是高句丽,南面是百济,如果有一支军队在仁川登陆……元鼎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刘仁轨带自己来看这幅地图,显然不是来请教的;既然他能把这幅地图悬挂在二堂许久,想必早就对海东局势有了通盘考虑;他的一连串发问,只是在启发自己去思考;而思考的答案,或许就是此行的最大使命。一想到刘仁轨能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再加上这幅不应该出现在地方官府中的军事地图,元鼎更加确信,刘仁轨身上一定肩负着更为重大的使命。
元鼎伸手在地图上象征仁川的港口标记处一点,道:“如何破局,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