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在朝班中的贾政,眉头微皱,目光闪烁了下,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秦业面上也现出愁闷之色,忧心忡忡。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沉声道:“卫国公领兵到西宁不足一月,大凡用兵,何曾有速胜一说?我等君臣,身在朝堂,对前线战况不明细节,不可妄提撤军之议,动摇军心!”
如果是年轻帝王看到如此朝臣纷纷下跪相请的一幕,只怕会手足无措,但崇平帝即位大宝已经十余年,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
只是,被群臣如此逼请,这位中年帝王心头的烦躁情绪,仍是有一些的。
这么久了,子钰还没有消息……
不过,他选择相信子钰。
“圣上。”一众科道言官纷纷跪将下来,顿首而拜,相请道:“圣上,为大汉社稷而计,微臣恳请圣上召回卫国公!”
“召回卫国公!”
科道言官以及姚舆、岑惟山、周廷机、柳政等众臣,再次纷纷顿首相请。
崇平帝面色默然,看向下方群臣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阴沉不定起来,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下方一众跪着俯首相请的群臣,也坚持顿首不起。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陷入了某种君臣僵持之中,随着时间越长,愈发在平静中蕴藏惊天的雷霆。
就在这时,还是内阁首辅韩癀出来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是否以急递询问卫国公近日用兵方略,如实是事不可为,再提罢兵止戈,倒也不迟。”
这是一个折中之策,也是缓兵之计,更像是拖延矛盾的爆发。
崇平帝瘦松眉微微舒展,目中冷色敛去,沉声说道:“那就依韩卿之意,内阁执笔,询问卫国公用兵方略。”
下方文武群臣仍有些不满意,但也知道这已是天子的妥协。
如果再没有军报传来,那时候可名正言顺地要求撤军。
但崇平帝看向下方跪着一众臣僚,却并未喊诸卿平身,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殿中群臣跪在地上,忽而外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似是神京城百姓的欢呼之声,顿时引起殿中群臣的疑惑。
神京城,青白色条石铺就的街道上,一匹枣红色骏马哒哒而来,街道上的行人连忙躲避,马上的红翎信使年轻的面颊红扑扑,鬓角额头满是汗水,但仍是以声嘶力竭的沙哑声音,高声说道:“捷报!湟源大捷!西北大捷!”
一下子就吸引了街道两旁酒肆、茶楼的食客,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那马上的信使。
“大捷,老丈,湟源是什么地方?”正在用饭的食客对着一旁的白须老者问道。
那老者手捋颌下灰白胡须,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近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北边事吗?卫国公领兵去了西北,这是又打了胜仗了。”
“卫国公,可是那个大破女真的卫国公,怪不得。”那中年食客笑着说道:“那可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这是又打了大胜仗了。”
“可不是,这就是天生的将种,天上的武曲星君,过来辅佐当今的。”众人附和说道。
此刻,神京城中也几乎议论纷纷,欢腾无比,这场西北大捷恍若狂风,彻底扫清了笼罩京城多日的阴霾。
而宫苑之内,含元殿中,君臣正值疑惑,崇平帝面色微顿,看向下方渐渐变得躁动不安的群臣,吩咐说道:“戴权,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戴权应命一声,刚刚离了御座,来到殿外廊檐之上,就见到几个内监和府卫领着一个红翎信使走上台阶,来到殿前,气喘吁吁。
戴权心头一喜,拉过那骑士的手,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说?”
“这位公公,湟源大捷,西北大捷!卫国公大破和硕特蒙古!”那红翎骑士高声道。
而殿中正在疑惑的群臣闻言,闻听殿外之语,就是一愣,愣在地上。
湟源大捷?西北大捷?
而戴权领着那红翎信使进入庄严辉煌的议事大殿,迎着一众朝堂侧目而视的灼灼目光,来到崇平帝近前。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明亮锐利,按着龙椅的手不由微微颤抖着,急声问道:“何处大捷?”
其实方才就已听见,但也是出于一种不知什么心理,想再听一遍,细问喜从何来?
“圣上,卫国公领兵大破和硕特蒙古多尔济以及岳讬,活捉女真和硕成亲王岳讬以及和硕特蒙古台吉伊勒都齐等人,前后歼和硕特蒙古五万精锐,收复湟源,西北大捷……”那红翎信使快速说道。
崇平帝闻言,身形摇晃了下,只觉脑袋“轰”了一下,后面的话就没有听怎么清,一股莫大的喜悦袭中,面颊涌起一抹异样的潮红,喃喃道:“子钰打赢了?”
打赢了,是打赢了!还活捉了岳讬,和硕特蒙古的台吉伊勒都齐等人,斩获想来更是不可计数!
至于湟源、海晏,贼寇精锐主力丧失过半,收复也只在旦夕之间吧?
而且还是这么短的用兵时间,仅仅一个月,这是何等的用兵如神,兵贵神速?
这位中年帝王心头已是震惊莫名,虽然对贾珩有一定信心,但如此之快,仍有些出乎意料。
正如沸羊羊大学习,沸羊羊要捕获女神的芳心,要用为数不多的筹码,不停做出超乎女神情绪预期的事来,持续给女神带来新鲜感。
此刻,崇平帝尽管已经对贾珩有着较高的期待,但贾珩仍以一种更震惊的方式,让崇平帝刷新着观感。
崇平帝目光恍惚了下,握着龙椅的手稍稍用力了几许。
如是先前用子钰而非严烨、柳芳等人,或许那十万京营将校就不会……
此念一起,崇平帝忽而觉得心头又是一疼,懊悔不迭。
先前他是魇住了吗?
为何要用严烨等人?如是一开始用子钰,那十万大军就不会全军覆没……
下方正在跪着的科道言官,自也听到了那红翎信使所言,只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怎么就又打赢了?
不是,不是卫国公先前困在东峡谷口之前,半月不得寸进?
不是日伤亡近千军卒?
这怎么又一战打赢了?
而且还俘虏了女真的岳讬?此外,还有和硕特蒙古的番酋。
此刻,殿中群臣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是韵律或急促或粗重的呼吸声。
站着的还好,面上喜色涌起,为大汉取得西北大捷而欣喜,而跪着的面皮又白又红,嘴唇微微哆嗦着。
韩癀儒雅面容也有许多惊容,手中拿着的象牙玉笏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心神为大汉战事获胜欣喜同时,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果然不出他所料,卫国公又在西北取得一场大胜!而且还是如此之快的速度,就首战告捷!
先前什么长达半月,顿兵坚寨,毫无进展,全部是诡计!
诡计多端!
如是先前跟着相请撤军,只怕现在跪着的还有他一个?
此刻,目光再看向那跪着不起的科道言官,一些人已经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韩癀暗暗叹了一口气,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这让天子怎么看?
一群不知兵而妄言兵事的朝臣,再次沦为那卫国公夸耀武功的丑角,如果再加上先前的南安大败,也系科道朝臣蛊惑天子……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以愚蠢相衬……
天子以后势必于兵事悉数托付于卫国公!
此刻,正在跪着科道言官以及刑部侍郎庞士朗面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才,众人还言之凿凿,顿首恳请,扬言卫国公进兵不利,退兵还师,如今捷报传来,这……
他们这会儿还跪着呢!
庞士朗面色变幻,目光晦暗几分,心头同样涌起一股无力感,虽是仲夏时节,关中气温正高,但不知为何,仍觉膝下的地砖凉意刺骨。
他方才都在做什么?
他可以怀疑小儿脑生反骨,阴蓄异志,怀虎狼之心……但怎么可以怀疑贾珩小儿的用兵之能?
那是贾珩小儿的立身之本!
不过转眸看见前面同样跪着的吏部尚书姚舆、礼部侍郎柳政等人,心头的惶恐之感消散了许多。
不管如何,持他这番罢兵、议和之论者,满朝文武,俯拾皆是。
就在在场科道言官心思复杂之时,军机处的施杰似是恍然大悟,叙说道:“圣上,卫国公定是以东峡谷口吸引和硕特蒙古投入兵马,以歼其主力,而不必赶赴海晏,重蹈西宁、南安等人的覆辙,此为不拘于城池之得失,而守击溃敌军之枢要也。”
军机处司员杭敏目光也咄咄而闪,说道:“应是此由了,青海之地地貌复杂,一旦和硕特蒙古效先前之事,诱兵深入,伏兵四起……不过卫国公是如何笃定和硕特蒙古会在东峡谷口鏖战相持?”
说到最后,面上也有几许疑惑。
“按理说,和硕特蒙古不该放弃骑军优势,与我汉军结寨相抗才是。”施杰开口说道:“不过应是机密之策,正如圣上方才所言,我等身处神京,不知底细,不好妄加揣测才是啊。”
说着,又看了一眼崇平帝,目光带着几许崇敬。
大抵是一种曾泰式的目光和语气,只是崇平帝并未笑着摆手,做长“唉”之语。
庞士朗、柳政、周廷机、科道等人:“……”
听得其言的许庐拧了拧眉,暗道,这个施杰,此言有些佞臣谄媚之势,军机阁臣,岂可如此毫无风骨?
先前这位都察院总宪一直保持沉默,基本是按着不知兵而不加多言的原则,冷眼旁观。
至于手下的科道御史,言官原就有廷议、奏劾之权。
另外一位军机司员石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说来,我等现在都是马后炮,先前倒是未看清卫国公相持东峡谷口的深意,卫国公真是用老了兵的,一举一动,谋虑深远。”
庞士朗、科道、周廷机等人:“……”
方才合着军机全班沉默,是在这儿等着呢?
大理寺卿王恕手捋颌下胡须,苍老面容上见着欣然之色,说道:“卫国公贾珩其人,也算是久胜之将,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谋算。”
贾政面上喜色难掩,暗道,子钰又打赢了,他方才就说,以子钰之能,顿兵不前,当有深意。
秦业脸上忧色也一扫而空,心绪激荡莫名。
“陛下,这是卫国公的捷报和奏疏!”戴权白净面皮上笑意萦起,从那红翎信使手里接过军报和奏疏,躬身近前,向着崇平帝而去,以便崇平帝御览。
近八千字的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