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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氤氲,眼前光影晦明不定,隐约现出数人悄立在荒石丛间的参差形廓。皆似肩披毛袄裘氅,在寒风侵凛中裹躯转望。
因见我捂额怔坐,旁边有一位身穿羊毛袄的慈祥老媪温言悄语道:“先别起身,前面有俄罗斯人。还未知路数……”
“什么路数?”乱岩丛间有个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问道,“你们来的不是地方。已被我的人瞄准脑袋,不说清楚,随时要完。”
“我们都要完,”我闻言悄望四周,果然高处影影绰绰,不少人端器械朝这边指着。赶车的黑须老者浑若无视,依仍缓驾往前,扬鞭叹道,“谁也熬不过这个凛冬。”
“先别开火,”岩石上边有个苍发耷拉之人裹着褐皮破袄低哼道,“那些似是土耳其人。”
“你们来这儿干嘛?”我暗感奇怪,悄眸讶觑周围,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纳闷道,“似乎没谁邀请土耳其人参加‘提督军刀’行动……”
“更大的辐射风暴要卷过来,”赶车的黑须老者苦涩的说道,“肯定会首先覆没我们的营地。所有的土耳其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老弱妇孺要活命,就不得不继续北逃。你们还有东西吃吗?”
“有也不给你们吃,”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微哂道,“何况我们也没有吃喝好几天了,俄罗斯人正在挨饿……”
长利从我后边憨瞅道:“你后面不是有一只鹅吗?”
“谁敢吃我的阿梨,先要他的命!”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拉扯破布遮掩肩后箩筐里探露张望的鹅头,恼哼道。“此乃我古老的家族成员,血统纯正。自从其祖辈陪伴我家先人统一俄罗斯以来,已然历经无数世代。即使阿梨的妈妈跟随我父亲在锈船餐厅后厨一起厮混过,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谁动阿梨一根毛,就会被大锤敲破脑袋……”
说着发狠,举锤砸打其畔岩石,火花飞迸。长利舌为之咋,连忙缩避不迭。
灰白乱发蓬松之人背后有个嗓音浑厚的卷毛家伙放声高歌,随即咧嘴而笑,朝我眨眼问道:“听过瓦格纳的音乐没有?让我们跟随诸神前往瓦尔哈拉……”
我觉腕间搐疼,低眸瞥见朱痕凝成三粒微莹的小圆点儿,其中有一粒随着周围的话声或明或暗地闪烁。
“还好遇到我们,不用吃鹅。”赶车的黑须老者打招呼道,“叙利亚人加入我们营地,带来一些馕。我们车上还有点儿干果脯和羊奶,让我去见你们的头儿,就给你们分享食物如何?”
“军长,”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转朝岩丛间一位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喷烟说道,“小亚细亚人拿食物来诱惑咱们。要不要撵他们走?”
长利从我后边憨望道:“咦,那个人长得有点像我小时候爱看的‘说岳’故事绘本里的岳飞,却似摧颓萧索得多……”蚊样家伙小声说道:“那个你所谓俄罗斯的岳飞,好像是他们的首领。”
“他们说我有罪。”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神情索然地喟叹道,“如今我成了战地指挥官,判我有罪的那些人却先已完了。天意果真难测,我还能带着这些剩下的人到哪儿去?一班老弟兄原不该救我出来,目睹人间末日凄凉光景,却无能为力……”
“不只俄罗斯完了,”旁边有位长须老叟嘴罩呼吸器促喘一阵,出言劝解道,“大家都玩完。不是我们造下的孽,然而恶果也得一起承担,债要一起扛。想活命就须赶快往北走,所有活着的俄罗斯人都在这里了,别再优柔寡断,尽快振作起来,带领大家离开……”
“让我们随你们一起走,”赶车的黑须老者说道,“去跟北极军团会合。而且要尽快拔营往极地移动,后边有东西在追……”
众人闻言皆似不安,岩石上边那个苍发耷拉之人裹着褐皮破袄张望道:“你们就剩这点儿人了吗?”
“活着的土耳其人都在这里了,”赶车的黑须老者悲叹道,“其中还夹杂了些阿拉伯部落的难兄难弟。其它那些不是人,然而数量更多,一路在后面追噬不休。让我们一起去北极罢,已然无处可逃!”
“这里就是北极,”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神情郁闷地转觑道,“想不到吧?”
我旁边那些破衣烂衫之人听得面面相觑之时,嘴罩呼吸器促喘的长须老叟苦笑道:“先前我们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然而这一带就是极地。前边有一片盐滩平川,却无冰雪覆盖。‘科拉深孔’那类地方钻出无数怪物,密密麻麻地正往北极圈涌来。把人们最后逃难避聚之地,压缩挤迫到那片盐滩荒原上。”
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伸杖往脚边的灰土划了个小圈儿,难掩忧容的说道:“无论如何,咱们最终都会死在那里。即使‘提督军刀’行动能够搞成,恐怕也是拼个同归于尽。宇宙虽大,我们却无处可去……”
我捂额惑问:“怎么回事呀?”车畔那位身穿羊毛袄的慈祥老媪温言道:“刚才撞到哪里,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么?还好遇着我们路过,在岩窟那儿让你们三人坐上来搭车同行。赶车的是我老伴,他说总觉得你们似曾相识,不忍心弃下,不管不顾。而且看你们打扮的样子像埃及那边的游牧人……”
“我也觉察你们依稀有些面熟,”长利憨瞅驾车的黑须老者,转头说道,“想不起曾经在哪儿见过。咱们怎么撞到这里来了?”
蚊样家伙惑觑车旁一个圆脸胖子,随即低声告知:“先前信包突然抬起袖炮开火,把咱们吓一跳。我拉你俩往旁急避,似乎不小心撞到了东西,一下子就过来这里了。但好像不是我的原因,似乎另有缘故……”我悄询道:“或许小珠子知道,快问问她……”蚊样家伙纳闷道:“小珠子似没跟过来。”
长利憨问:“那我们怎么会彼此听懂这班人所言何意?”我抬了抬腕,猜测道:“想是因为我手上这些蛰伏之物在起作用。曾听小珠子提过,或许她有些神奇能力的由来也跟此类东西不无关联……”蚊样家伙瞅着朱痕缩芒幽荧,琢磨道:“小珠子曾说,其师傅‘炼金术士’不知何时给它们提升了能力。后来难怪骑士团那么厉害,智珠家族一个成员就有灭国的本事……”
“列国破灭,咎由自取。”赶车的黑须老者在前边头没回的说道,“骑士团消灭的只是余孽,顺应人心所向。世人皆将文明湮灭归罪于不再适应时势的那些所谓‘国家’,把世界搞成这样,人类就要完了,还要什么国?”
“骑士团的营地就在前面,”苍发耷拉之人裹着褐皮破袄在高处指点道,“他们与‘部落联盟’合伙组成北极军团,恐怕不会让咱们这些犄角旮旯的队伍靠近那片盐滩……”
我从车上举目远眺,只见银白荒川上有个披挂精装甲胄之人身形高大,端着粗长器械,威风凛凛地独自伫立,在漫天飘飞的灰烬中蒙面转望。
“前面有个‘条顿’重装武士,”赶车的黑须老者连忙停下说道,“大家先别贸然靠近盐川。”
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烟卷儿扛锤出列,粗着嗓子叫嚷道:“我不信他一个人便能摆平咱们所有……”
“你最好相信,”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探手伸出皮袄之外,按住其肩,蹙眉说道,“今非昔比,‘条顿’重装兵团有这个本事……”
“他们火力强大,”车畔那个圆脸胖子低哂道,“已然经过智珠家族屡番迭代升级,根本不是你们这些泼皮破落户可比。就算加上土耳其人,咱们这几拨逃难的队伍再怎么合力联手亦不堪一击。况且千百年前‘条顿骑士团’就有够厉害,无论如何岁月沧桑,任凭大浪淘沙多少年,却怎么也淘不掉他们。历史上的三大骑士团,其中有两个一直在明面上保持存在至今,尤其是‘医院骑士团’常年以联合国观察员的身份公开露面。另外还有一个只在暗地活动,这不是复活,他们根本就是始终打不死的硬骨头……”
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转觑道:“你属于哪里的泼皮,我看你最像破落户……”
“他声称来自希腊。”赶车的黑须老者朝圆脸胖子投眼说道,“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其似波兰人。手里拿的东西为何指针又在乱转?”
圆脸胖子在车畔不安道:“这个东西显示咱们队伍里有异常……”
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抬手遮掩嘴旁,嘿然道:“哪有异常?不过我们俄罗斯人的队伍里携有‘蘑菇蛋’,可以升起蘑菇云的那种厉害东西。使你这个辐射探测仪器指针乱转也不奇怪……”圆脸胖子在车畔拿着指针晃转的仪器惴然乱望道:“这种辐射不是那样的,我们队伍里面似有东西混进来……”
“我正要跟‘条顿’方面挡住去路的哨兵展开艰难交涉,”苍发耷拉之人裹着褐皮破袄在前方转觑道,“节骨眼上你们在后边整这一出?”
有个圆球悬移到他额前,伸出六根炮管分指不同方位的来客,苍发耷拉之人脑门现出三粒“品”字形的红点儿,迫使他不安地后退。但听银滩上有语凛然道:“不速之客请立刻离开。已授命消灭任何威胁……”
“你品,仔细品。”苍发耷拉之人抬手指着额头呈显的三粒“品”字形的红点儿,不甘心地犹在尝试交涉。“我是基辅牧区的人,看这儿有个印记。那伙跟骑士团一起厮混的托钵修士认识我,这里有一群迷途的羔羊,让我领过来寻你们会合。正如大家所见,恶魔赢了这一仗,使人间沦陷,处处皆成炼狱。因而上面那位发飙了,降下天启之罚,最终审判日来临,要毁灭这个堕落的世界。听说你们有‘诺亚方舟’,请带我们一起离开……”
“你竟这样理解此场浩劫?”银滩上的条顿骑士冷然道,“然而没有你们以为的‘诺亚方舟’,这里很快就要沦陷。我听说地下城有东西渗透进来了,你们赶紧往别处逃命去罢!”
嘴罩呼吸器具的长须老叟促喘着说道:“没地方可逃了,别以为大家不晓得你们有巨舰‘苍耳’要离开,我们历尽千艰万难,一路寻来,死剩这点儿人,好不容易找到地头,就这样打发我们,那怎么行?我后边都是绝望的人,不想即刻发生火拼,快告诉大家,飞船在哪里……”
“然而‘苍耳’已经离去,”随着又移近数枚圆球悬空环伺在众人头顶上方,银滩上有个雄浑声音传彻四野的说道,“它不是‘诺亚方舟’。神学终究不等于现实,没谁可以带领剩余的人类逃出生天。这儿是北极圈,出了圈就是死地。这一出不是你们以为的‘出埃及’,正在展开的‘提督军刀’行动是残余人类最后的绝地反击。‘苍耳’有去无回,我们迫于无奈,要与恶魔拼个同归于尽……”
圆脸胖子拿着仪器在车畔不安地转望道:“恶魔恐怕已然潜伏在我们当中……”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抬手一指,作势发狠道:“你闭嘴!越这样说,他越不放咱们过去。不如就仗人多,一起冲进地下城。我早就听说那边有个‘末日种子库’,藏有许多可吃的作物。倘若把人逼得饿急眼红了,看谁更像恶魔?”
其旁多人皆似蠢蠢欲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我臂腕忽又搐疼,朱痕呈显异样形态,从三粒减少为两粒。身后发出压抑的呻吟之声,长利憨瞅道:“车上有个孕妇似乎肚子痛,好像要生了。”慈祥老媪忙搀扶我后边那个捂腹痛苦的妇人,温言以慰:“媳妇别急,就快给咱们进去地下城了。到了下面,把小孩生出来,我那不幸死在逃难途中的儿子总算有后……”
赶车的黑须老者在前边不禁担忧道:“可我听说地下城那里也有东西渗透进去了。大家还要不要继续冒死往前冲……”慈祥老媪悄攥火器,低言道:“大伙儿被挡道,真要硬冲恐怕会打起来。可若不硬闯这一关,咱们媳妇快撑不住了。”黑须老者抬掌自觑,叹道:“祖传的六壬之术,咱们家族已有近千年没用过了。看情形我要一掌打飞那个挡路的条顿骑士,使他瞬间摔出六种不同姿态才行……”
“肯定要硬来,”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扛起炮筒说道,“在俄罗斯人看来,很多事情都只能硬干才成。让我先打一炮开路,给你们轰开北极之门……就要干仗了,那个圆脸胖子为什么还拿东西在我周围转来转去?”
我瞥见腕间朱痕又少一粒。抬眸看到圆脸胖子拿着仪器转朝我这边探测,忽似吓一跳,变色道:“这辆车的方向指数爆表!”周围数管器械纷指过来,环伺车旁的诸人顿时显得如临大敌,惕觑道:“车上有异,究竟是谁不对路?”长利转头悄问:“应该不是我们,对吧?”
“就是你们!”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过来揪他,乱掴着说道,“这几个哪有一点儿像阿拉伯人……”
圆脸胖子转朝长利后边,拿着仪器颤抖道:“找到了!”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抬起炮筒顶住长利脑袋,但听圆脸胖子骇呼而跌,仪器从手上飞落。有个蒙面的俄罗斯精悍汉子欲抬短械瞄向我肩后,忽挨一击掼摔。我惊忙转觑,只见孕妇隆起的腹间迸出一根粗长的触手,戳入蒙面的俄罗斯精悍汉子张开之口,从颈后贯穿,粘糊糊地透过脑颅,倏然攫向灰白乱发蓬松之人。
灰白乱发蓬松之人陡然惊得嘴上的烟卷儿坠落,向后跌退之时,慌抬炮筒朝孕妇欲打,慈祥老媪攥起火器,往他身上抢先轰击,惊怒交加的叫道:“谁敢伤害我家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儿?”嘴罩呼吸器具的长须老叟拔出短械,从旁急射,霎随砰响,慈祥老媪身躯摇晃,另一只袖里滑出更小的火器,攥握在手,轰倒长须老叟。
车畔有个蒙脸的俄罗斯乌衣汉子抬起长械欲射慈祥老媪,却被黑须老者晃手亮刃,先划一刀抹脖而过。俄罗斯乌衣汉子捧喉踣倒,黑须老者又扎一刀在其脑后,随即从另一边袖下滑膛出枪,倏射长须老叟后边抬枪欲发之人倒地。
顷刻之间,四处皆有驳火骤激猝然。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扬臂说道:“大家都别动手……”黑须老者转朝其脸,抬起袖藏火器,轰了一发。
苍发耷拉之人从肩后抽出粗械扫射,蚊样家伙见势不妙,抢先拉我跳车急避。圆脸胖子掏出一枚榴果形态之物,投向车上,随即被慈祥老媪抬手以火器砰射而倒。榴果形态之物滚落车下,在圆脸胖子胯间爆响。苍发耷拉之人转过粗械,将慈祥老媪扫翻在地。黑须老者怒目投觑,扬起袖藏火器,轰击其躯。
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捂着胸口踣跪车畔,黑须老者转身又朝他轰了一发。自亦猝遭苍发耷拉之人从后边扫射一梭倒下,慈祥老媪哀叫:“老伴……”忿转火器,射翻苍发耷拉之人。嘴罩呼吸器具的长须老叟从血泊中抬起短械,从旁轰射其额。
黑须老者悲痛而起,拖着血痕,踉跄前行,走去连射长须老叟几发,直至其已不动。黑须老者踣地咯血转望,看见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复又撑身欲起,黑须老者抬起火器,朝他脸上砰射一发。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仰倒在地,目露悲怆之色,凝望灰郁天穹。
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拾烟叼回嘴上,恸呼:“军长……”蓦然转抬炮筒轰击,黑须老者随着身后之车在我惊觑的眼前炸飞。有个嗓音浑厚的卷毛家伙高声悲歌,旋即身影湮没在滚涌骤烈的烟焰里。
一阵热浪扑撞而来,卷涌尘烟推近我和长利跟前。蚊样家伙探手抓衫,刚要拽离,激焰炽闪中倏有数条粗长的触手暴伸急攫,我腕间朱痕变若剑形。未暇稍想,一扬而出。霎似厉芒斗显,划落几条触手,迅即从面前洗荡开去。
蚊样家伙从后边拉住我和长利,抢在数枚悬空移射炽光的圆球包围骤近之际,一把拽衫揪离,转身撞向岩丛。
“大风起兮,”幸侃登高而唱,“云飞噫咦扬……”
信包抬起袖袍猛烈轰打,幸侃忙往暗处溜得没影。
乱髻大汉不由纳闷道:“咦,他怎么……”没等说完,有乐捂耳提醒道:“不要听那些杂音。以免吐血而死!”我强抑不舒服之感,抬看腕间朱痕,隐约仿佛椎形,斜指一个方向。
我转望迷雾漾处,长利在旁讶问:“刚才那个是幸侃吗?”
“八成是他。”有乐掩着耳说,“难道你忘了他那独特的嗓音?”
天然和尚捡回饭桶,提在手里惑望道:“幸侃是谁?”
“伊集院忠栋,”有乐腾出一只手,掏扇摇了摇,说道。“义弘家族的笔头家老,同时也是着名曲艺家,他本姓秦,改幼名‘阿金’为艺名‘幸侃’。除了一直在家中执掌权势极大,无论内政才能还是作为一个武人,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其擅长唱戏和歌咏,与藤孝等文人交情深厚。不仅在歌剧和戏曲方面造诣非俗,并且他还是宗麟家族矛盾不可调和的死敌,‘耳川之战’他不听命令,违背禁止渡河的命令在敌军面前直接渡河,以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惨痛代价击败宗麟家族军队。其‘老对头’宗麟就在你旁边吹胡子瞪眼,他亦属文武双全之人,年轻时候生得水灵灵,艺名‘宗滴’。”
宗麟摆弄着六管袖炮,忿懑道:“居然又冒出来?我想杀他很久了,就算改变历史亦在所不计,怎奈奥斯曼土耳其人给的这种西洋火器不好使,关键时候又拉稀,竟然打不响……”
“幸侃怎么会在这里?”信包在烟雾缥袅中愕望着说道,“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刚才差点儿打中他……”
“你不可能打得中他。”信照提刀转顾着说道,“毕竟他很厉害,历来属于释武宗四大金刚之首。我看宗麟公也没什么把握,一看见幸侃冒头就急忙摆弄那支闷炮……”
“他那是鲁密铳改装精缩设计的突厥火器,”信包叼着卷草棒儿吞烟吐雾的说道,“贝尔格莱德大战中,鲁师傅设计了这种袖藏炮的秘杀器,提供给暗杀队入城行刺匈牙利指挥官,却常出意外,临场未能打响,反遭团灭。此后重新加以改进,再度用于摩尔多瓦,在‘高桥之战’暗杀罗马尼亚将领,不料临场仍闹乌龙……”
“奥斯曼土耳其人跟明帝国合作搞火器,”宗麟拨弄袖炮机括,难掩懊恼道。“自从明朝将领‘招远伯’马亮、西安前卫指挥官马鉴、骁骑右卫副千户马青、撒马儿罕公使马云等人牵线促成,奥斯曼帝国派使团常驻东方,我亦与其中一些寻扩航路良港的使节交往,那个朵思麻让人送给我这种拢袖掌控的牵机炮,一点儿都不好使。我看还不比你那两支京营巧匠自制的神机炮更管用……”
信包叼烟展示腕下机括装置,说道:“我这是律先生赠送的,神机营能人联手意大利机械巧匠改良自可连发速射的‘奔雷铳’。律先生出仕虽早,少年即进宫为宿卫军官,却因得罪人,遭贬到京营分管器械造坊,为神机营千户。此后他又得罪权宦,被逐得更远……”天然和尚忍不住叨咕道:“后来他又复出了。阉党一倒台,皇帝就召他回来,让其带队去查抄魏忠贤的家,真是善恶因果、报应屡验。”信包讶然道:“是吗?你来自什么时候?我还以为他没机会东山再起了,只好长留在我们那边当明朝耳目,名为使节……”有乐摇扇说道:“只是贬逐到我们那边都算好了,天天陪你玩多爽。你看马千户被赶到西域甚至更远。那才叫没机会出头,皇帝再想召他回来只怕都找不着。”
“马家那些人怎么回事呀?”长利憨问,“听说他们似乎跟‘回回’差不多,竟还在皇宫里混得那样好……”
“那个时候明宫里似乎‘回回’不少,”信孝闻着茄子说,“我记得郑和早年好像也是。不过他后来地位升高,就刊印了佛经,并请姚广孝撰写题记。该题记反映出郑和已为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且已被赐郑姓。”
“明成祖用了不少‘回回’,”信包抽着烟说,“朱棣起初统兵北边,未称帝前身边便有众多‘回回’保护他。发动‘靖难之变’兴师夺权登上皇位以后,让许多‘回回’旧部跟随进宫当差。其实似还不止从他那里兴始,明朝起源于‘拜火教’并声称继承韩山童之子‘小明王’遗留的正统,以日月及圣火为尊,这些渊源与‘回回’甚至阿拉伯人、波斯人的历史及信仰衍变沿袭或多或少皆不无关联瓜葛。郑和年轻时从侍燕王朱棣,素有智略,知兵习战。后在‘靖难之役’中有功,而获升任。据说他本姓马,为明成祖朱棣赐姓郑。这位早年被唤作‘马三保’或‘马三宝’的太监,曾六次作为正使奉旨下西洋。此后郑和任南京守备太监,受命第七次下西洋,卒于途中。正统年代,奥斯曼帝国崛起,与欧陆列国恶斗连场。明英宗有意再下西洋,委任马云为使,却遭守旧派顽固反对而去不成……”
“改而让他去西域,”有乐摇扇笑谓,“一路向西,中途屡遭恐吓追逐,慌不择路,结果穿越了。更离奇是,居然跟萨拉丁碰上。然后又在误打误撞之下,让信雄那些来历可疑的小跟班拉着穿越去宇宙最后末日时刻,孤独地观赏过崩世光景……”
天然和尚拔出股后犹插之刀,我掏药给他的时候,天然和尚悄言道:“人各有命,你原不该出于好心,给萨拉丁一些不属于他那个时候的药品。我先前差点儿要悄拿回来,不料中了刀在先……”有乐啧然道:“中原那些草药哪时候没有过?从古到今差不多,我看其实哪儿都有……”
“老天爷真毒,”蚊样家伙叹道,“还是没给萨拉丁得到那些好药。先前我看见他放在身边的软垫之上,结果给烧了……”
“那是他的报应来着,”宗麟仰喟道,“人人皆要有因果报应,他也不例外。无论狮心王杀阿拉伯俘虏,还是萨拉丁戮耶稣徒作为报复,做过的这些事明摆在那里,最终报应来了,谁也跑不掉。萨拉丁最后一两年苦受病痛折磨不休,终又感染伤寒而死。狮心王理查历尽磨难,逃脱困境囚笼,举兵打败宿敌腓力,取胜后却被一支弩箭射中肩头,箭伤本身并不致命,但是伤口却发生了坏疽。临终前,他要求将遗体分为三份,心脏、头、身体分别埋葬,其中身体埋在其父亨利二世脚下,以示忏悔。”
蚊样家伙涩然道:“辽东太守公孙渊被司马懿攻杀后,遗体也分成几块。其族人冒死抢出一块,渡海送到扶桑,由迁居到东瀛列岛避祸的公孙家族后人隆重安葬设祭,他死难之时血染一地,场面悲壮。为志纪念,其子孙改家族姓氏为‘赤染氏’。另一拨与夏侯家族逃裔联姻的后人则改称‘常世氏’。我往那时候去过几趟,发现他们生活极为寒苦,从秦汉到魏晋,东瀛扶桑其实哪有什么王朝,根本不是后人以为的那样,居住在那边的人皆以草木为屋寮,聚而结寨,草构营栅,形成村落而已。就跟《三国志》和《晋书》这类严肃史籍的描述差不多,归根到底还是陈寿、房玄龄他们那些古代史家所言准确无误,更为符合事实。”
长利憨问:“为什么公孙家族的人要逃难去那边呀?”
“因为东瀛扶桑属于他们家族领地。”信包喷烟吐雾的说道,“也和高丽半岛一样,原属辽东太守治下的带方郡和乐浪郡。其根本就是中原的一部分延伸之域。岂止一衣带水,本乃同一条衣服的裤脚。公孙家族曾经大力开发,专派公孙模、张敞率领军民屯垦定居,陈寿《魏志》称东汉桓灵之末,中原动荡不安,民众多流入韩国,亦即高丽半岛。建安中期,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随军一路前往开发高丽和扶桑。从此,倭、韩之地遂属带方郡。在漫长岁月里,散居的那些村落聚结城寨,走向逐渐统合之邦,出现小王庭。扶桑当地的统治者在魏亡以后,继续接受中原皇朝册封。皇帝封东瀛王者为安东将军,世袭从属称藩。直至五胡十六国之乱,东瀛豪族趁中原皇朝陷于分裂,失去强势,也有意渐行渐远,不再接受安东将军之位,拒绝南朝皇帝册封,在南北朝时期乘机走向分庭抗礼的陌路……”
长利憨然道:“放得有安东将军不当,为什么要闹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