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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每天,他总是在她未醒之前,将她的衣物摆在她床头上,趁著天水庄里的人还没有醒来时,匆匆上厨房弄早饭,然後守著她一整天,不让任何人走近她一步。
就算被人耻笑他只会当女儿家的奴才,他也从不动摇饼他的信念。
保护他的小恩人,绝不让她义爹或者天水庄的其他女儿染指她,是现在的他活著的唯一目标。
只是…这样的保护还是拉不回以前那个惹人心怜的小泵娘,而且…
他叹了口气,将温热的水倒进浴桶,拉过屏风,向坐在床上终年发呆的禳福柔声说道:“小姐,该沐浴了。”
连喊了几次,她才微微回过神,愣愣地望著他。
“失礼了,小姐。”他抱起她如软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浴桶里。“小姐,入水了,你把衣服脱了吧。”语毕,拿出长布扎住自己的双眼,耳畔听见轻轻的脱衣声,直到接过湿答答的衣服,他才退到屏风之後等著。
等待的时间或长或短,全赖他灵敏的耳朵听著屏风後的一举一动,她从不主动叫他,也不主动喊水冷。
这就是她义爹无远弗届的魔力吗?
能够让一个好好的小泵娘变成如此这般,已经五年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毁了她美好的一生?
如果她义爹死了就好了!
这个想法瞬间滑过他的心底,突地,外头的脚步声让他警觉起来。他回头对著屏风之後轻声说道:“小姐,我去去就回。”随即快步走出禳福阁。
水月——那男人养的义女之一,就在外头似笑非笑地睨著他,那种眼神像是“同样都沉沦了,你还在那里故作清高什麽”般的令人难堪。
他视若无睹,沉声问道:“谁准你进禳福阁?”
“你这个奴才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也不想想你的身分”忽见他的衣衫湿了一半,扬眉讶笑:“原来你们在洗鸳鸯浴啊!我就说,孤男寡女的躲在里头,不见外人,连睡觉也在一个房里,说是清白,谁会信?”
明知她在挑衅,心里仍是不由自主地狂怒起来,他咬牙道:“小姐只是个孩子,你这样说她,不免太过分了!”
“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算是孩子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天水庄之内,男盗女娼的,义爹怎能容许?”
他一愣,还没有从禳福长大的事实里回过神来,忽闻门外传来一声:“水月小姐,自重。若让庄主知道你擅进此地,只怕会惹庄主不快。”余沧元慢慢走进来,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为复杂,让他有些不明白。
即使不明白,但从余沧元的隐约举止里,知道这男人是护著禳福的。
“她只是妒忌。”等水月离去後,余沧元淡淡说道:“妒忌为何庄主宠爱的女儿们里没有她。”微不可见的嗤笑勾勒在他唇边:“被庄主宠爱真是一件好事吗?怎麽偏有人看不透呢?对了,庄主要我来告诉你,今晚鸣祥小姐会来陪禳福小姐。”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凤呜祥来陪禳福,只表示一件事。破运面无表情地点头,道:“我知道了。”眼尖地注意到余沧元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禳福阁。
护归护,这姓余的未免也放太多注意力在禳福身上了吧?
回到屋内,已无水声,他连忙在眼上绑上长布,拉过备好的薄毯走进屏风之後,轻喊:“小姐,失礼了。”
薄毯马上包里她如软糖般的小小裸身——
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谁还是小孩…水月嘲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心一惊,直觉松开怀里的身子,後而一想她无法自行行动,连忙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怀里的小女孩…不,应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因为蒙著眼,所以触感格外的敏锐,少女的身躯在薄毯之下,曲线毕露,莫名地,他的心一跳,脸微热起来。连忙将她放置在床上,抽起略湿的薄毯,又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摸索棉被,欲往她**的身上盖去。
指腹不慎碰到柔软的肌肤,他吓了一大跳,连退数步,差点踢到浴桶。
他是怎麽了?
水月的声音不停在自己耳边叫著:她不是小孩了!不是小孩…
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小姐…”声音好粗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该换衣了。”
略嫌狼狈地走到屏风外头,发现自己心跳得好狂、脸好热。
这种陌生的感觉从未有过…他是怎麽了?谁能告诉他上种奇异的感觉是什麽?
身後的更衣声停了,他拿下蒙眼的布条,往她床前走去。略湿的长符在她的身後,他的手心有些发汗,缓缓上前,目不转睛地瞧著她的小脸。
她的小脸已非当年那样的稚气与可爱,多了一点少女的味道、多了一点令人难以调开视线的柔美…他吞了吞口水,用力甩开脑中纠结难分的思绪,集中精神拿起梳子,慢慢梳理她那头愈来愈长的秀发。
他不敢让人碰她,怕她义爹对她的“疼爱”遭来其他女儿的妒忌陷害,所以一切全由他自己来打点。
“小姐,晚上凤小姐来陪你。”
“喔…”
“如果有什麽事,你叫她一声,她会帮忙的。”
“嗯。”
他唇边泛起苦笑,为她弄乾头发,搬走浴桶後,再瞧她一眼,便走到楼外,正巧遇见凤鸣祥,他轻声说道…
“拜托你了。”
凤呜祥微笑点头!“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她,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她的…啊,破运,你的脸好红啊。”
“可能受了点风寒吧。”他随口答道,目送她进屋後,提了提精神,往她义爹的住屋走去。
手指抚上腰间的软剑,苦涩地想起自己留在天水庄的代价有多大。她…永远不会知道吧?他不是她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所以无法唤回她远扬的神智,只怕连是谁在陪著她,她都不清楚。
“来了吗?”魔魅的声音阴魂不散,占据了他与禳福的人生,禳福是被迫的,他却是心甘情愿的,为禳福,为报恩。
“我不来行吗?”
“听起来像是对我有所不满呢。”阴柔的声音似笑非笑:“我从来没有强迫你,不是吗?你对我而言,可有可无,要走,我是不会留人的。”
他咬牙,痛恨这男人掌握了他的弱点。不强迫他,却让他毫无选择馀地。
“寿儿,来。”那男人对著身边的小女孩道:“带他去义爹告诉你的那个地方,要一个也不留哦。”
“寿儿知道。弱者,死光光。”
“真乖啊,这一回再让义爹瞧瞧,你跟破运,能有多强?”
破运闻言,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地再摸上腰间的软剑。剑上沾了多少血腥啊,而他的双手上的血腥也快要追上这个叫司徒寿的小孩了吧?
如果,有一天,禳福知道他也成为她义爹手下的一个杀人工具,她…还会再让他照顾她吗?
最近这个想法常常从心中滑过,却从不敢让它久留。
现在。
说是一张小脸探头探脑地引起她的注意,不如说是肚子先感到饥饿,然後鼻间间到一股香味,才缓缓回过神来。
那小脸好眼熟啊“破运大哥还没有回来吗?”那叫小祈的,好奇地问。
禳福想了下,望著简陋的内室一眼,摇摇头:“应该还没有吧?”
“所以,你连饭菜都不煮吗?”
“要我煮饭?”禳福讶道。
“你是破运大哥的老婆,理所当然地该整理家务、照料三餐啊——”见禳福一脸神色自然的表情,小祈走进内室,看著打算乾净的屋子,皱眉道:“半个月来,该不会都是破运大哥负责三餐吧?”
明知点头可能会遭来一顿白眼,但事实的确如此。破运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只要待在床上等著,一天又一天地就这样过了,就跟以前一样啊。
“你真的让破运大哥做这些女人家该做的事吗?那不就等於娶个废物回家啊,我不是故意要说你没有用。”小祈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也知道你双腿不方便,不能走路,可是,男人嘛,娶个老婆回家无非就是打点好一切,有个舒服的窝,就像我爹跟我娘嘛!”
“你爹跟你娘?”这关她什麽事?
小祈见她和颜悦色的,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亲热地坐在床缘,娇憨地说道:“你还没机会见过我爹,我爹跟破运大哥一样,都是猎户,我娘当然是待在家中打点一切,你瞧,咱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娘做的,喏,你身上的也是啊,那可是我娘做的最好的一件呢。”
“哦…”身上的衣物是破运拿回来的,总不能叫她一直穿他的衣服啊,只是她从没有问过衣物是哪儿来的。
就如同…她没有问过他是哪儿弄来的三餐?打猎吗?可是,他似乎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没有去打猎过。
“福姐姐,既然你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定很懂什麽棋琴书画的,我爹说那根本没法当饭吃,可是听起来就是很美…”
棋琴书画?呃她没有学过。
“…我虽没有那麽美的才情,可是我懂煮饭、洗衣,针线活儿是还没娘那麽好,但我还年轻,只要肯学都不是问题,瞧,今儿个的饭菜就是我煮的呢,很香吧?咱们家跟这里有段距离,不过只要破运大哥要回家,一定得经过咱们家,所以我瞧天黑了,他还没回来,你又是千金之躯,大概远庖厨吧,我娘就叫我过来讨好你——当初破运大哥搬来这儿,我爹就告诉他别住在这麽偏僻的地方,彼此要照料多不方便,他偏爱住这儿——”
“为什麽要讨好我?”禳福突然问道。
小祈闻言,小脸通红,讷讷道:“我娘说要讨好姐姐,我才有希望…”她垂头玩弄著手指头:“我爹说,既然破运大哥已经有了元配,那…那…如果我真的非破运大哥不嫁,只好做小了。”
“做小?”这丫头在说什麽啊?
小祈见禳福脸色仍然没有大变,以为她有八分机会,赶紧推荐自己的好处:“我爹说,大小老婆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咱们这种穷人家哪有这麽好的运。可是你不能走路,也没法照料破运大哥的生活起居;而我都可以,我什麽都行,煮饭烧菜洗衣都行,破运大哥上山打猎时,我待在家里也可以照顾你啊,将来有了孩子,不管是谁的,我都会不分亲疏地照顾他们。你要觉得生孩子疼,我可以多生几个传宗接代!”说到这里,偷观禳福仍然平静的脸色,她脸红地细声道:“我娘也说,破运大哥是值得托付的好人,只是,很可惜他先有姐姐了,倘若咱们三个真的生活在一块…我娘要我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儿,做小是没关系,可是晚上总不能三个人睡在一块,一人一天,当然,我是可以让姐姐多占几天的”
一张床睡三个人的确是很小,她一个人翻个身就差不多占满了这张小床,可是
“一人一天?占什麽?”
“占破运大哥的人啊!”小祈连耳根子都红了:“这样才能很快有孩子嘛!有了孩子,破运大哥就有後了,那咱们也算是对夫家祖宗有交代了。姐姐,我想过了,咱们不能同时怀孕,若是破运大哥在外,你要生了,我可以帮忙;我要生的话…我娘会来帮忙的。说来说去,姐姐你还是很划算的,对不?”
孩子?怀孕?天啊,这小女孩把三人行的未来规画得很美好,美好到她开始觉得头晕起来。
小祈接著再说什麽,她的耳力太迟缓,没有办法把震撼她心的言语一一吸收到心里,等到她回过神,终於露出震惊的表情时,破运已然到家,而那把未来想像得很美好的小泵娘则不知何时已被破运催回家了。
“怎麽了?”一进门就见她对著自己流露受惊的表情,他的心吊得老高,怕她忽然间恢复过往的记忆了。
“破运,你——”原要脱口问他与小祈之间到底有什麽纠葛,让她自己莫名其妙地夹在中间,如果他真与小祈两情相悦,那麽他倒不必介意她的存在话滚到唇舌间,怎麽样也说不出口,瞧见破运专注地聆听她要说的话,她只好改口:“难道你真没有心仪的姑娘吗?”
“我心仪的姑娘就是小姐啊。”他内敛微笑,暗松了口气。
说得多自然啊,到底是多大的天恩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一辈子呢?她只是在风雪中救了濒死的一条命而已,只是靠她的一句“救”或“不救”来决定他的生死;更甚者,他会活下来,不是因为她救命,而是他的命中注定他会活下来啊!要感激、要报恩,该去找上天啊!
“小姐?”
触感极好的绣毡盖上她的身子,她回神,眨了好几次眼。
“天气要转凉了。”他说道:“你可要多多注意身子才好。”
“你到城里是买…”眼角瞥到在地上待铺的毛织席与炕桌,她傻眼了。“你买这些都是给我用的?”
哪儿来的钱?就算有钱,也都花光了吧?他只是个猎户啊!
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身上温暖舒服的被子让她垂目瞧向他夜夜打地铺的冷地板,上头没有什麽厚被,想必等冬天到了,他只会盖著那条唯一的旧被。
他身强力壮,受风寒的机会不大…只是,有必要把她养得这麽尊贵吗?
他是在养一个神,还是一个废物?
这想法钻进脑间再也不肯离开了。
不由得瞪著他口瞪著瞪著,他在她的眼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我根本没有预料过上天会给我一个奇迹,所以在这儿落地生根之後,我并没有为未来打算过,自然也没有多少积蓄…小姐,你别担心,以後我多挣著点,养活两个人不是难事,我会让你过得不委屈…”
他的话忽远忽近地传来,听不真切。究竟,什麽才叫委屈呢?
明明眼前一片模糊了,心中却开始能描绘起他的五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