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忧伤的时候会说:“冷艳,你别这样了,怎么又跟以前一样飘起来了?我总觉得你的心就这么飘飘荡荡地着不了地,你还是找块地吧,那样你比较快乐!”
以前,我常觉得周杨是个非常了解我的人,是个一眼就能把我看穿的人,现在我终于可以趾高气扬地对他说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最了解我的还是我那两个贴心的姐妹。
但是周杨对我说:“既然你愿意这么飘着,我只好陪着你飘,两个人一起飘,才比较像真的。”
我仔细研究过关于周杨这样的条件算不算上是一个我能嫁的帅气的钻石王老五的问题,最后发现,周杨跟我列出的条件还是比较沾边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是不是爱他。我发现,真的谈论到要不要嫁的问题上,我的首要条件还是爱情。
爱情,毁了多少女人的幸福生活,比如像我这样的。
假如不是爱情,我可以嫁给钱总,从此锦衣玉食自由自在。假如不是爱情,我也可以不用考虑地嫁给周杨,从此昧着良心花前月下也是一种浪漫。
可是,我还是想要爱情。
周杨说我是爱他的,或者说,我早晚会爱他的。
我甚至有些相信他的话了。
我有时候也会坏坏地想,周杨对我来说到底是主食还是饭后甜品,最后我发现我从不吃饭后甜品,那么,周杨是主食吗?
最近因为卓一凡的案子整天跟周杨泡在一起,久而久之,竟有些依赖他的感觉。如果早上没有听到他的电话就睁开眼睛,会觉得怅然若失,好像这一天注定要是失败的。如果晚上没有收到他说晚安的电话就会睡不着,感觉这一天的事都没做完。有时候想起周杨那张脸便忍不住想笑。还有跟周杨从认识到现在的一点一滴,忽然变魔术一样从脑子里不时地冒出来,想起周杨第一次偷偷吻我的样子,想起他抡起胳膊揍人的样子,想起他在我面前恼羞成怒的样子,想起他调侃的样子……周杨这个人好像一股泉水,不急不躁慢慢悠悠地就流到了我的心里。
关于卓一凡的案子警方开始了大范围的调查,然而不到一周就熄火了。因为事情太简单了,卓一凡那么配合,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之后卓一凡便作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
然而在卓一凡对严纯纯的伤害问题上,到底是蓄意谋杀还是误伤需要法院的判决。
开庭的日子已经定好了,还有一周的时间。
在卓一凡被逮捕之前,我去学校看过卓一凡几次,他状态很好。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在操场上和同学打篮球。他在球场上奔跑和擦汗的阳光模样依然很打动我,只是,那种心动到牵扯灵魂的感觉没有了。
我问他的态度,他依然坚持如前,他说他要把欠严纯纯的一并还了。
我无法明白他怎么就欠了严纯纯的了,我很无奈地问他:“那你欠我的呢?怎么办?”
卓一凡一愣,然后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再还。”
我说:“如果你这次不还,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对严纯纯也是一样。”卓一凡说。
我心里万分失落地想,在卓一凡心里,我是永远比不过严纯纯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对卓一凡的感情,似乎被周杨说对了。卓一凡对我来说是个弱者,我对弱者无所畏惧,并且有保护的冲动,所以我会对卓一凡动心。这样的感情,也许是一个女人身体里作为母性的部分在作祟。
我笑自己,那么深情执著地爱着卓一凡,最后,不过是一场普通意义上的姐弟恋,而且,无疾而终。
也许,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
自从卓一凡被警方带走,我和周杨也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开庭。
付清的腿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能下地走两三米远了,但是话还是不能说。
医生说,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都是先会走路再慢慢会说话的,付清这样属于正常。
不管怎样,总归是有希望了。
付清现在可写得一手好字了,我想她上学的时候也没这段时间写的字多。我在家的时候她就快速地写,跟我说话。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慢慢地写,写所有她想说的话,然后等我回来了再给我看。
我跟付清开玩笑说:“你这叫因祸得福,等你病好了,你也练了一手的好书法,有机会给你办个个人书法展览,咱也跟文化名流们看看齐。”
付清听我这么一说,眼睛又笑没了。
李雪说了,一定要等到付清康复再结婚,她还等着付清做她的伴娘呢。
李雪已经领着她未婚夫请我和付清吃过饭了。小青年长得还算不错,臂膀结实,肚量不小,笑起来很是和善,一看就是顾家的人。
我笑着说李雪可算找对人了。
李雪安了假肢,走起路来虽说还有一点儿跛,但总算是不用拐杖了,尤其是这个男人在李雪的左边扶着李雪,一下子就感觉这两个人很般配。
婚姻就是你扶着我,我扶着你。
而爱情不是,爱情是你追着我、我追着你。
所以婚姻是在寻找两个人的平衡点,而爱情里的两个人一旦平衡了,要么开始婚姻,要么分道扬镳。
他们每来一个,我就更加觉得自己像个非洲难民,苦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等着善良的人们拿良心救济。
在卓一凡被关押之后的第三天,周杨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请律师把卓一凡保释出来了,因为卓一凡在里面情绪不稳定。
到底还是出状况了。我去看卓一凡的时候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但是看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卓一凡,我也没什么可说了。
卓一凡只是看着我,眼神里隐隐有以前的阴郁,这样的眼神叫我动心,也叫我痛心。
我走过去,想抱抱他,却被周杨一把拉住,说:“让他清净会儿吧!”
然后周杨把我拉走了,说要讨论讨论卓一凡的案子。
我瞪着周杨,一路都在说他假公济私。
周杨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就是拉着我走,把我拉上车之后才说:“马上就要开庭了,没几天了,我看他这样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不能去坐牢的,不过,也正好,可以由医生鉴定他是有病的。但问题是,他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我的意思是说,病情也不稳定,他到底是一时情绪问题,明天就正常了,还是真的旧病复发?”
我明白周杨的意思,可是我也很不理解,我说:“可他以前本来就是有病的啊!”
“那是以前,这件事是最近发生的,谁能保证一个生了六年病的人最近就没好?”
“那怎么办?”
“他现在反反复复的,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钱总打来的。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曹格的事吗?”
我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钱总很是激动,说:“就是上次我跟你说他很像一个通缉犯的事,我叫你留意呢!你怎么忘了?”
“我最近有这么多事,哪里还会想起来曹格的事。怎么了?”
“我觉得他有问题,我最近在调查他,发现曹格不是他真名,他的行踪也很隐秘,而且,他几乎不跟人交流,也没发现他有什么朋友。”
“他是怪了一点儿,不过他是很喜欢说话的啊,说大话,他可是很厉害。不过,我也就在面试他的时候听他说过。”
钱总神神秘秘地说:“我现在正在发动我的朋友调查他,不过没敢找警局的朋友,怕万一他有什么事再连累到你。”
“好吧,你看着办吧,如果真有问题就报警,怎么会连累到我?我也是不知情啊!”
钱总说这事就交给他办了。
周杨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就把钱总的顾虑说了一下,周杨一听,笑了,说:“你遇见的都是什么人啊?”
我偏过头看他,说:“我遇见的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啊!”
周杨笑了笑,没说话。
我这样偏过头看周杨的时候,发现他确实是有魅力的,于是我很是奇怪地问:“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到现在都单身呢?”
“因为我追的女孩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不可能吧!你这样的条件想追个女孩还不容易?”
“容易?那你怎么不答应我?”
我拍了下周杨,说:“说正经的呢!就算我不答应你,可是在我之前你就没有女朋友?你这么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怎么可能有空间单身!”
“是不是对我产生兴趣了?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摇摇头,说:“兴趣没有,故事倒是喜欢听。”
周杨清了清嗓子,说:“我用五年的时间读完本科和硕士的课程,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有没有时间谈恋爱。”
“听起来,似乎应该没有。”
周杨坏坏地笑笑,说:“放在别人身上应该是没有,可是对我来说,那就不同了。想想那时候真快活,我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到底有过多少女朋友。她们每个都很好,纯情的浪漫的成熟的性感的,什么样的都交过。到了后来,我已经不在学校里找女朋友了,很多女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就勾搭上了。”
“都上过床没?”我没来由地问了周杨一句。
周杨很理解地看了看我,说:“校内的女朋友一个都没有,校外的女朋友没有一个没有。”
“你还挺讲原则。”
“对校内的女朋友,我是不敢,因为我还没想过要负责这件事,责任对我来说不切实际。对校外的女朋友,我依然不敢,可是她们敢,并且她们从不会说到责任的事。”
我点点头,觉得周杨说得有道理。
“可为什么现在却是单身一人?还是背地里有很多女朋友只是我不知道?”
周杨没有看我,专注地开着车,从侧面,我看见他眼神里的色彩暗了一层。
“现在是真的单身一人。其实,我的本科只读了两年,那两年我读的是建筑学。另外三年我读的是心理学硕士,然后遇见了卓一凡。我是学校的特例,之所以换专业考了心理学研究生是因为……有个女孩,她为我死了。”
其实刚开始我多少都觉得周杨在开玩笑,可是现在周杨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和故事的进展都叫我吃惊,氛围也一下子变了,我不再问话,我相信这是真的了。
“我从来不知道她喜欢我,在她活着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她死了,直到我亲眼看见她的遗书,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事。我忽然发现,女孩的感情真是脆弱。她能因为暗恋你关注你而郁郁寡欢,同时因为你频繁地换女朋友而强制自己憎恨你,可是又做不到,这让她更痛苦。最后她选择用死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痛苦。”周杨渐渐有些激动,脸色泛红,眼睛开始湿润。
我也像周杨一样难以想象还有这样的女生,我也想象不出那个女生当时是怎样的痛苦,我是绝不会为了一份爱情或者一个男人去死,因为我不会有像她那样的痛苦。
“我被震惊了。我被她的这种感情震惊了,也被她的举动吓住了,我没想到我会这样地影响到别人,我只是认为这就是我自己的生活。而更让我难过的是,没有一个人谴责我,那个女孩的死成了很多人嘴里的笑话,大家觉得她是傻子,是白痴,是神经病。大家笑话她和她的感情,在她都已经死了之后还在笑话她,我非常痛心。从此以后,我没有再交女朋友,我发誓,如果我没有爱上谁,我不会再玩!然后我就开始学习心理学,本来我只是一时的冲动,没想到我会喜欢上这门学科和这个工作。”
周杨说完后眼睛依然看着前方,没有转过头来看我。
我想了想,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我不知道这六年来周杨是不是也一直痛苦着。
“她如果知道,会开心的。”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周杨叹口气,眨巴了几下眼睛,让自己恢复了常态,然后转脸对我笑笑,说,“六年了,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你是第一个!”
我忽然觉得脸火热起来,血液莫名地开始往脸上冲。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正式地告知,我是第一个听他心里的秘密的人,内心有些激动惶恐和幸福。
周杨看了看我,说:“别紧张,说给你听,不是因为你是一个重要的人,或者是我觉得你是一个对我来说特别的人,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会懂得这个故事。还因为,这么多年,没有人问我为何单身,也就是说,在情感上,我是一个无人关心的人。”
“严纯纯也没问过吗?”
“没有,她不会想到这些,她所想的只是努力跟我在一起。她只知道她需要的,看不到我需要的。”周杨说完,看着我,眼神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睿智幽默,笑眯眯地说,“其实,我等你关心等很久了。”
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我的故事跟周杨的比起来几乎算不得故事,周杨的故事是一首完整的歌曲,而我的,不过是一些杂碎的小调。
而且我在周杨的故事里发现了一个现象,就如同我现在的感受。假如一个男人跟你说他曾经有过多少女人,你会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魅力,你总是想去探索他身上的故事,他身上每一个女人的味道就是一个故事。可是,如果一个女人跟你说她有过多少男人,你只会觉得下贱,你再也不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她身上每一个男人的味道都是一种耻辱。就好像每个人在背后议论这样的男女一样,他们说起男人,会竖起拇指说:“厉害!”说到女人,会撇撇嘴巴说:“下流玩意儿!”
这样的想法是在我想抱一抱周杨的时候蹦出来的,因为我忽然想到了我有过的那些男人,如今很多已经面容模糊,可是我们曾有过的关系却像血液一样流淌在身体里。我收回了想要抱一抱周杨的想法。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一开门就看见付清一个人在沙发边练习走路。
我发现付清自从出事以后,生活态度一下子变得积极了,我可以想象,她在这沙发边已经摔倒过多少次,而她想要一个人重新站起来也是很耗费力气了,可她就是能这样坚持着一遍一遍地走。
为什么人在四肢健全头脑健康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个不如意那个不如意,总是觉得不如一死来得痛快,可是那些健康和生命受到威胁的人却总是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
目的越简单越明确,人越容易开心。
付清现在就只想着好好走路,好好说话,她没有别的乞求,生活对她来说,似乎更加安稳了。
付清见我回来了,对我眯着眼笑。
我走过去,拿起纸巾给她擦满脸的汗珠,边擦边说:“你不用着急的,李雪结婚还早着呢,再说,她一辈子能为你做几件事?就让她等着吧!”
付清敲了下我的头,做了一个哼的表情。
我笑了笑,然后说:“这几天我都在家陪你,我得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等着卓一凡的案子开庭。”
接着我就跟付清两个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
刚开始我看付清现在的状况心里还挺难受,现在完全过了适应期,还觉得付清这样挺好,你怎么骂她她也还不了口了,你打下她就跑,她也拿你没办法了。两个人在家,既能做伴,还很清净。
这几天我总是对着付清莫名其妙地傻笑。
付清一见我笑就写个纸条给我,说我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我连诊所也不管了。我总是纠正她说,我是小混混一个,但不是不务正业,我做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在卓一凡的案子开庭的前一天,我竟然又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午,最后还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我一看是卓一凡,很是机灵地就坐了起来,问他什么事。
卓一凡语气很轻松,说:“我想了几天,决定听你的话,承认误伤。”
“啊,那太好了……”我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我很莫名其妙地看着电话,不明白为什么卓一凡这么着急就挂了电话。
不过,卓一凡说的那句话让我彻底安心了,卓一凡的案子不用担心了。我开心地起床梳洗,美滋滋地想:“严纯纯,你这回傻眼了吧?总也得叫你傻眼一次!”
脸还没洗好,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卓一凡打来的,拿起来一看,是周杨。
我刚才只顾着高兴都忘记要告诉周杨卓一凡打电话来的事了,于是一接通就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周杨似乎也很开心,说:“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女士优先,你先说!”
“卓一凡说他决定听我的话,承认是误伤了!”我把“听我的话”几个字讲得格外用力。
周杨忽然就笑了,说:“不用啦!严纯纯已经决定撤诉啦!”
我一听,开心地哈哈大笑,说:“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又一村!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告诉卓一凡这个好消息。”
我开心得连拨号都有点儿颤抖了,可是卓一凡竟然是关机。
我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手机没电了。
不过我还是很激动,跑到客厅,抱着正在看电视的付清一阵乱亲,边亲边说:“终于松口气了!终于松口气了!”
门铃忽然在这个时候响了。
我根本没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开开心心地就去开门。
门一开,三四个警察对着我,其中一个只说了一句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就上来给我戴上了手铐。
我一愣,奇怪地问:“怎么回事?严纯纯不是已经撤诉了吗?就算找我协助调查也不用这样吧?”
“什么严纯纯?是曹客的案子。”一个警察说。
“等一等,等一等,你们会不会弄错了?曹客是谁?我不认识啊!”
“别装糊涂,到了警局再说。”
警察们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回头看了眼付清,付清双手挥舞着,张着嘴巴喊着无声的话。
“我脸还没洗好呢,总得叫我洗了脸化个妆再去吧!女人出门是很讲究的!”我边被他们推着走边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一个警察愤然地说。
“对我客气点儿!到时候等你们发现错抓好人了,我可是要告你们扰民,并且会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我坚信自己没做错什么事。就算以前的那些小打小闹的欺骗被揭穿,也不至于要出动这么多警察抓我一个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