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体抱恙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城。
忽必烈对真金的态度突然彻底转变,日日都到东宫来探望,涂安真也不再管将作院的任何事,守着真金寸步不离,大臣们都一一来拜见,据说远在海都的安童得到消息,也在想法设法返回大都。
不知真金对忽必烈说了什么,忽必烈命令杨全彻查阿合马贪腐。杨全迅速向忽必烈提交了阿合马安排忽辛管理各路转运事务,进而收受各路转运使贿赂的证据,其中东征军军饷的贪污也在其中,还有强取豪夺各地田产不计其数,忽必烈听罢怒不可遏,命人将阿合马鞭尸,还将忽辛等阿合马的派系七十余人投入监牢,按照大元律法,严厉处置,就连战功卓著的直禄脱,都吓得倒地大病。一场大元建朝以来最彻底的派系清洗由此展开。
除了身体抱恙,真金真的一切都很好。没有人用那些所谓的军国大事来烦扰他,他常常躺在涂安真的怀里,像只小猫。除了读书赏画,他们还互相讲自己的过去。
“兄长从小就很骄傲,认为他是浮梁城的第一帅哥……”
“夫子教我写字,可我却写得满身都是墨水,砚台也打翻了……”
“我们家烧的瓷器,可以卖很好的价钱……”
“……直禄脱气得脸都绿了……”
互相诉说,互相聆听,爱情就是这样。
他们的心,真正靠在了一起。
有一次忽必烈来到东宫门口,听到两人愉快而轻柔的笑声,却只是站着听了一会,又离去了,留下站在门口通传的太监急得不知所措。
可这甜蜜,是那么的不真实,涂安真的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
直到有一天,真金召唤沃阔台,被前去东宫的涂安真撞见。
东宫的侍卫告知她不方便进内阁,因为太子妃在里面。
像又一股气堵在胸口,她觉得闷,跑到将作院,看工人们炼泥。
“什么风把少使给吹来了?”耶律岩乐呵呵地问。
涂安真拒绝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准备烧一窑?”
耶律岩拉开涂安真,“这里泥水脏,小心溅着,我们去厅里谈。”
涂安真不知哪来的怒气道:“脏什么脏!我从小就是玩泥巴长大的!”
耶律岩根本没有预料道涂安真会这样回答,张大嘴巴却不知怎么接话。
看着耶律岩的样子,涂安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抱歉,我无理了!”
耶律岩呵呵地笑起来,摆摆手道:“唉,人哪,哪能没个脾气,就连这窑火,都要看老天爷脾气。”
涂安真知道耶律岩不介意,忙道:“这些瓷坯都用料不斐吧?”
“嗯,去年那些宣慰司都收了,还和我们说不够,过几个月几个汗国来朝,还需要一些赐器,我们就把仓库里剩了些好东西,全用了,看,上彩的师傅还在那边练习呢!”耶律岩指着几个头发花白的工匠,他们正低着头,拿着笔不停的描描画画。
“点火那天我们一定要来看!”
“那是当然!”
……
涂安真以为,她不去听,不去想,就不会听到东宫的消息,可是整个宫城,都在传沃阔台的事。
涂安真不再去东宫,真金也没有传召。
两人都沉默。
涂安真以为,真金变了,可是,他依然是太子,万年不变的,沃阔台依然是太子妃,何况太子妃,已经大腹便便。
秋风翻起,吹散了几个月来形影不离。
涂安真把注意力转移到将作院,全力准备即将到来的瓷窑点火,用忙碌,支撑她那可笑的自尊。
可她的眼神,谁都懂,如果真金愿意看,更不会不懂。
将作院点火那天,宣慰司准备得风风火火,真金还是没来,反倒是芒哥剌,意兴盎然地领着几个宫人站在将作院庭院里,看着萨满巫师唱唱跳跳。
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芒哥剌的轮廓和真金是那么有点像。闹哄哄的一群人,吵得涂安真的耳朵嗡嗡作响,可她却清晰想起池州城瓷窑的点火,真金的一举一动还历历在目。
她不要再这样下去!她要去问个清楚!
“少使,少使!太子和太子妃正在商议大事,进不得!进不得!”宫人拼命拦住涂安真,却被她狠狠推开。
真金靠坐在床沿,沃阔台斜坐在床边。
“你——进来做什么?”真金有些不悦。
“来看看你。”涂安真冷冷回答。
“我很好,有太子妃照顾。”真金的语气也让人心寒。
沃阔台瞟了涂安真一眼,嘴角抽动,却未发声。
所谓的自尊,被涂安真彻底打翻,她跪到床边,哭着问:“你不要我了吗?不要我了么?”
沃阔台一脸的厌恶,正欲训斥,真金说:“太子妃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和少使说。”
沃阔台恶狠狠地瞪了涂安真一眼,行礼退出了。
真金不说话,头别过一边。
涂安真张口,却说不知说什么,眼里只是不相信,不相信,她不相信,一个人会变得如此之快,会如此的狠心,明明他们还在一起聊天、谈心,怎么说断就断?
可看到真金淡漠的坦然,涂安真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那些情感一丝一缕地消失,直到化成了无生气的漆黑。
“如果太子不需要,请把小白虎还给我。”涂安真慢慢站起来,眼泪干了,喉头里却还有哭腔。
“来人!把案台上的小白虎取来。”真金脸色煞白,但命令依然威严。
下人急急地递上小白虎,真金伸手接住,却没有收回去,而是直接递给了涂安真。
本来听到案台两个字,涂安真心里还升起了一丝希望,原来他还是喜欢……可真金那瘦削的手,递过来的小白虎,却像一把尖刀,刺进了涂安真的心。
“很好!”涂安真忍住了怒意,一手从怀中摸出真金以前送她的短刀,一手接过小白虎。
然后她把短刀用力地拍在床沿上,转身就把小白虎用力地摔在地上,“啪——”一声,碎了。
“现在我们两清了!容民女告退!”说完,涂安真看都不看真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阁。
真金抓起床边的短刀,刀上还有涂安真胸口的温度。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心翻江倒海地疼,蓦地闭上了眼睛。
“兄长,我们去海都!”回到延香阁,涂安真就对涂安青说。
“现在?将作院不是刚点火么?二皇子还问我你怎么看到一半就走了?”涂安青莫名其妙。
“这里烧什么瓷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