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的府邸距离杜英的郡守府并不是非常远,原来应该是属于苻腾的府邸,也是公侯级别的。
长安府邸那么多,虽然按照大家的等级,都不应该住在这些府邸之中,自桓温以降,所有人都不符合礼法官制。
但是这里是长安,天高皇帝远,这些府邸又是他们的战利品,再想想氐人滥封王侯,这爵位的公信力和南方根本没办法比,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要大家不住在皇宫里,就算是江左来人,也不会就此攻讦桓温。
完全没有办法起到威胁。
因此王右军他们来到长安之后,面对桓温调拨给他们的两三处王侯府邸,也是欣然笑纳了。
大家都有份儿,又何必要互相拆台呢?
今天的谢奕很悠闲,靠在胡榻上,晃悠着腿,翻看军中初步统计上来的功劳簿。
他身上有伤,所以桓温特许他在家养伤,不需要前往征西将军府报到,但是这可不代表着军中司马的职责就随之不需要履行了。
这论功行赏的事,当然不能由不执掌兵权的幕府直接决定。
“仲渊当为首功,这无可指摘。”谢奕将看完的一部分放在桌子上,对谢玄努了努嘴,“阿羯也参详参详,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谢玄拿起来匆匆扫了一眼,忍不住皱眉:
“话虽如此,可是自姊夫以降,关中盟众多将领,多有封赏,无论是官职还是钱帛,都略胜过北伐军中众将。
若是就直接这么宣布下去,恐怕会惹得非议,也不知道幕府之中这些家伙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谢奕“呵”了一声,“当然是想要激化军中和仲渊之间的矛盾。”
谢玄沉声说道:
“姊夫若是不容于北伐军中,那岂不是更会选择倒向其余势力?”
“江左各家对关中大权势在必得,所以仲渊这个长安太守首当其冲。仲渊本来就是那种已经得到的,自然不会拱手让人的性情。”谢奕缓缓说道,“如此一来,仲渊怕是只能寄希望于桓元子的支持。”
“到时候,为了能够消弭军中对其不满,姊夫恐怕就需要远比现在所得到的这些更多的代价······”谢玄喃喃说道,“而饶是如此,之后姊夫还少不得要对施以援手的这些人感恩戴德。
当真是好算计啊!也不知道幕府之中何人想出来这样的计策,稍有不慎就要将姊夫置于进退维谷之中。”
“如此才能为桓元子所用。”谢奕笑道,“桓元子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顺从他心意的属下,而不是潜于水下的对手。要说幕府之中谁能如此敏锐的把握军中人心,恐怕真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但是元子兄本身,却是有这本事的。”
谢玄默然,如果这种事是桓温的意思,那么就代表着短期内这种制衡杜英以求控制杜英的想法在短期内恐怕很难改变。
“想要帮仲渊的话,可以问问需要你做些什么,之前在城南打的那一仗很不错。”谢奕接着说道,“关中盟的参谋司里多有人才,若是能在其中脱颖而出,则为父亦觉欣慰。”
谢玄当即摇头:“阿爹还在身边,又有伤未好,还是应当以照顾阿爹为重。”
谢奕登时笑骂道:
“你家老子闯荡沙场半生,还用得着你照顾?现在跟在阿爹的身边,必然没有多少学习的机会,还不如去跟着仲渊呢。且去,且去!”
谢玄起身,郑重的一拱手。
谢奕注视着他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
总归不想让这小子也跟着一起左右为难。
杜英所搭建的参谋司、麾下的那些军队,才是谢玄应该施展抱负的地方。
久在世家争端之中,心胸眼界,不知不觉的也就狭窄了。
谢玄匆匆离去没有多久,谢湖就进来禀报:
“家主,王右军已经去拜访了征西将军,现在转来拜访。”
“拜访元子兄,恐怕只是走个过场,他们也不指望能够从元子兄那里获得些什么,所以主要的目标还是我啊。”谢奕无奈的说道,“石奴(谢石表字)可在王右军身边?”
“在的。”
“也罢,让他们进来吧。”谢奕坐直身子,轻轻把玩着桌案上的虎符,刚刚目光之中的懒慢闲散已经消散,变得炯炯发光。
而此时谢府外,大门口。
谢玄正打算去杜英府上,便看到两辆马车停住,一个两鬓已经发白、脸色亦然不甚红润的中年人缓缓走下马车,或许是骤然被街上的风一吹,竟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右军将军王羲之,谢玄是认识的。
而跟着王羲之走下来的人,谢玄更熟悉。
此时装作路人,显然已经不现实,他只好大步走上前见礼:
“见过将军,五叔。”
跟在王羲之后面的那人,正是谢石。
谢石对着谢玄微笑颔首示意,而王羲之亦然用柔和的声音问道:
“阿羯啊,令尊可在府上?”
虽然在,但是估计不是很想见你。谢玄心中如是说道。
“在的,之前受了伤,正在休息,所以还是烦请将军通传一声。”谢玄恭敬的说道。
“阿兄伤势不是不严重么?”谢石登时皱眉,有些紧张,当即就要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