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随本就是林泉隐者的性情,可以他给杜英半开玩笑似的摆摆架子。
但若杜英给他摆上官的架子,那他可就要抄起来罗含留下的拐杖打人了。
“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余来了就得入乡随俗,就不带着这么多人进去了,把亲卫们留在门口,余和殿下随师父入内。”杜英挥了挥手,让亲卫们候在门口。
“如此甚好。”法随颔首。
敢敲锣打鼓的打扰到了书院上课,他照样抄起来拐杖撵人。
之前的罗含如此,现在的法随一般无二。
关中书院的纪律,谁都不能打破,这里就是安安静静读书写字、能够容纳的下课桌的地方。
杜英抬头,正好看到了映入眼帘的牌匾。
不再是“关中书院”,而是“长安书院”四个字。
他心中了然:
“现在书院的改制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法随回应:
“不错,重点还是把长安书院从‘关中书院’这四个字之中剥离出来,只保留在关中书院的大框架内,共同接受书院的管辖,但是各自拥有自己的办学方法和适合于本地的规章。”
关中书院作为一个逐渐充实完善的体系,现在自然也不再局限于关中,所以在杜英的提醒下,罗含也着手对整个关中书院体系进行规范化的调整建设。
关中书院从原来的或代指长安的这个书院,或代指和关中有关联的所有书院等等杂乱无章的叫法,变成了只代指整个关中新政所建立的教育体系下的书院。
而各地的书院则根据地名有所变化,比如长安书院、京口书院以及建设中的洛阳书院和吴郡书院。
这些都在关中书院体系之下,师资力量可以在书院之间调拨,以让强势的书院带动弱势的书院,而学生也可以更加灵活的选择报考的书院和上课地点。
类似于一个高校的多个校区,在人力和财力上互融互通,但是在日常管理上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如此一来,关中书院原本散乱的师资力量就可以统一调度管理,而书院的财政、招生等等也都步入正轨。
就拨款一事上来说,按照书院每年的研究成果、培养的人才数量以及未来的发展建设方案,综合考虑拨款,不再存在某一处书院顶着关中书院的名号,是亲生的,拨款就多一些,而某一处书院在一开始为了刻意淡化关中的影响而没有挂关中书院的名字,是领养的,拨款就少一些。
虽然这种事上,古往今来都很难说公平公正,但至少可以在一套完善的品评准则的约束下,变得相对公平。
“长安书院上下,可否有意见?”杜英接着问道。
这样的改制方法,受益最大的显然是那些新组建的书院,诸如京口书院、吴郡书院等,师资薄弱,地处关中势力的边陲,一开始甚至都不敢把关中书院的名头直接挂出来,以防刺激到本地那些无比敏感的世家们。
结果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的对内自称是关中书院所辖,加强内部的团结和荣誉感,对外还能减少关中书院的存在感,赢了两次,简称“双赢”。
但是诸如长安书院,是关中书院的根所在,结果现在没了这金字招牌,学子们又会不会觉得辛辛苦苦考上来,母校改名了?
这不是坑人么?!
法随摇头说道:
“那倒没有。其一,长安书院本就是关中书院,人尽皆知,所以不会因为换一个名字就没有人买账了。
其二,书院就是做学问的地方,就算是今日老夫把这匾额换成‘茅······茅屋书院’,那书院之中的人,就不做学问了么?
无论高台楼阁,还是茅屋田舍,又有什么区别?在做学问的人心中,便是身处烂泥沼泽、头顶风雨如晦,只要手中有书、眼前有光,照样可以做学问。”
杜英:······
师父你方才是不是想说“茅厕书院”来着?
还真是大胆的想法,但是杜英也不得不承认,法随说的有道理,在真正要做学问的人心中,何处不可读书?
而在想要沽名钓誉的人心中,富丽堂皇的殿宇、赫赫在外的威名,才是追求的目标,可是沽名钓誉的人,又如何能够做好学问?
倒是杜英用后世的一些思想带入到了现在关中的学界之中,贻笑大方了。
此时,杜英已经听到了琅琅读书声,一浪又一浪,仿佛一个个教室之中的学子们正在比谁的声音更为嘹亮一样。
而杜英方才对于书生们别样心思的揣测,不攻自破。
他自失的一笑:
“看来书院上下的精气神,在师父的掌管之下颇为雄壮。”
法随骄傲的说道:
“入则为求学书生,无论先生学子,达者为师。出则为国家栋梁,无论学子先生,可掌一方。
长安书院既承育人之重,自当应为天下太平而教书育人,也自当应为施展抱负以治国平天下而奋发读书,”
杜英看着就像一只骄傲公鸡的师父,亦然颔首。
看来师父在长安书院过的还是很愉快的,之前很少见到他会展露出来这样的精神面貌。
被提振的,不只是这书院之中学子们的精气神,还有师父这个之前已经厌世、避世之人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