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对于自己在长春的公寓观感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公寓周边的风景不及自家在图拉的庄园出色,但是就舒适性来说,长春这幢公寓可比图拉的庄园强多了,就设施来说甚至比她家在莫斯科的公寓更加的现代化。
她最为喜欢的还是这间公寓内的浴室、琴房和书房,在经历了令人精疲力竭的数月旅程之后,安娜对于现在这种稳定安静的生活非常的享受。
至于留在哈尔滨的姐姐和母亲,似乎已经融入了哈尔滨的俄国人社区。在叶琳娜给她的信件中,已经不再只有抱怨布尔什维克,和对于过去生活的怀念,而是开始向她描述起了,哈尔滨的俄国人中有哪些青年才俊和各种舞会上的趣事了。
显然,叶琳娜正试图用恢复过去的生活方式来逃避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些事,虽然安娜知道姐姐的这种方式并不能挽回时光,但是她也不忍心惊醒对方的幻梦,只能期待时间能够治疗对方心里的创伤了。
就在安娜心有所思,随手弹奏着钢琴以打发时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鼓掌声,安娜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弹奏,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中,“啊,真棒,这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吗?”
安娜终于停下了弹奏,转过头来认真的对着站在门口的吴川说道OTg2NTc=:“不,这是蓝色多瑙河的第一段。你究竟是想夸我,还是想要嘲讽我弹的差?”
身体靠在门框上的吴川脸上毫无难为情的意思,他哈哈一笑便顺口说道:“我是想要夸你,可是我对于音乐的鉴赏力显然差了些,倒是让你为难了。”
过去在安娜眼中,吴川只是一个性格有些怪异的外国人,但是她并不认为这个人会和自己人生还有什么交集,直到宫廷派出了代表,她才发觉自己的未来似乎有了一些情况不明的改变,但她依然不认为吴川是有害的。
只是这一次和全家从俄国逃离之后,在哈尔滨和远东的俄国人口中,有些是她自己听说的,有些则是叶琳娜为她打听到的,她才意识到在中国的俄国人眼中,吴川可不是什么谦谦有礼的绅士。
在那些前哈尔滨的上层俄国人口中,这是一个冷酷无情又深谙政治权术的政客,曾经在哈尔滨权势熏天的霍尔瓦特将军,在吴川一步步的设计下,不仅交出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控制权,还不得不避去了哈巴罗夫斯克。过去的阿穆尔沿岸边区总督,也不得不把俄国远东地区的权力交给了吴川的亲密友人谢尔盖和忠实部下马库金。
母亲和姐姐都写信告诫过她,不要得罪这样一位远东的大人物,但也没必要向他屈服。假如国内的乱事平息了,她们一家人就可以回去家乡继续过去的生活;如果国内真的变得非常糟糕,那么她们或许可以在战事平息下来之后前往德国或意大利,去投奔住在那里的亲戚。
安娜心里其实有些患得患失,虽然她和吴川相处的还不错,她知道对方有足够的能力庇护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但是她觉得这种好感距离爱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可要让她就这样悄然离开,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舍。
至于母亲提出的去欧洲投奔亲戚什么的,对于欧洲局势更为了解的安娜觉得,在这样的战争过后,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亲戚能够让她们依靠了。当然,和远东相比,欧洲各国相近的文化更容易让她们融入进去,至少她觉得自己能在那里找到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
“在想什么?难道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吴川上前几步,稍稍弯下腰,在安娜的面前挥舞了下右手,想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抱歉,我突然想到了父亲发来的电报。据说西伯利亚地区杜马想要组建临时政府,某位议员邀请父亲成为临时政府的财政部长。我父亲有些不安,担心会卷入到杜马内部的斗争当中去,毕竟他只是一个外省的小贵族。而现在在鄂木斯克,有资格担任临时政府部长的人员中,怎么看他都排不上前几位…”安娜立刻收回了思想,对着吴川解释道。
“这题我会啊。”刚刚猜错了钢琴曲目的江浙湖汉北吴川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略一思索就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听说之前是谢尔盖为您父亲推荐了现在的职务,作为远东自治领的总理,他现在至少掌握了一半这个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后勤通道,另外一半则在我国手中。
假如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那位议员先生需要的恐怕不是你的父亲,而是推荐了你父亲的谢尔盖。而且,西伯利亚地区杜马手中的兵力并不雄厚,否则也就不必在捷克人发动之后才敢打出对抗苏维埃的旗帜了。而相比之下,远东自治领还是有着一只较为可靠的武力的,如果能够把远东自治领也纳入临时政府的管制下,那么他们对抗苏维埃的可能性也许就大的多了。
所以,你大可向你父亲回电,完全可以接受那位议员的邀请。当然能不能成功就是两回事了,在临时政府没有建立起来之前,这种许诺几乎都不过是在一张白纸上画大饼而已。”
安娜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白纸上画大饼,这是什么意思?”
吴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对安娜解释道:“白纸上的大饼当然不能吃,也就解不了饿。”
安娜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所以,这是一个未必会实现的承诺。太感谢您了,我知道该怎么劝说父亲了。不过,你今天似乎提早了半个小时过来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一会我有个会议要开,所以我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下午的谈话时间取消了。”
安娜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果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你没必要亲自过来吧。”
吴川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注视着安娜的双眼,让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去,他这才长叹了一声说道:“确实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和你谈一谈,我首先应当感谢你这些日子来和我讲述了关于当前俄国的情况,这让我对于俄国真实的社会状况有了一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