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大灾,朕又不是不知……可是只知朕收练响、加商税,难道看不到这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在外侍立着的魏青鸾耳聪目明,心里不由得叹道:春正月乙酉,赈真定饥。戌子,赈京师饥民。癸卯,赈山东饥……戊戌,赈畿内饥,又赈京师贫民。丁未,免河北三府逋赋……秋七月庚辰朔,畿内捕蝗。己丑,赈被州县……八月甲戌,赈江北饥,九月命有司祭难民、瘗暴骸,冬十月,市旧棉衣二万,给京师穷民……更兼有外虏内患等钱粮军饷。
可问题是朝中诸位银章重臣,泄泻塌塌,做起事来只知反对,若行办法,则是脚尖杵地,眼看房梁,真有些做事的,也是让她这个内臣女官都是觉得荒唐,比如前春上,兵部主事沈迅,上疏奏陈边务,说什么‘以天下僧人配天下尼姑,编入里甲,三丁抽一,朝夕训练,可得精兵数十万’。这岂不是以国事为儿戏?
又有一位乃是翰林院出身的、素称“饱学之士”的阁老在票拟中,竟然把别人奏疏中的“何况”二字当做了人名,竟还对着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不着天、不着地的鬼话。
还有初年,给事中刘懋上书裁撤驿站只举,满朝赞成,却逼出来了一个李闯,最后这锅还是甩到了朝廷,甩到了皇爷身上,皇爷罪己诏也下了,可内外非议仍是不少,比如说“刻薄寡恩,擅杀大臣”,魏青鸾就搞不明白,《大明律》中写的明明白白渎职、失疆都是死罪,自明以来,国法炳如,俺答阑入,而丁汝夔伏诛;沈惟敬败盟,而石星论死。即便是这如今乱世,每天死人多如牛毛,但是皇爷这里杀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的,更何况是大臣。
明明皇爷继位以来,对于渎职处理,比嘉靖、万历都是轻了不少,再说皇爷又不是袁大都督,如何能做到“擅杀大臣”?
至于“刻薄寡恩”,魏青鸾更觉得太过偏颇,单拿内阁阁老来说:温体仁、徐光启、方岳贡、杨嗣昌,实心做事的,哪一个皇爷恩寡了?
魏青鸾注意到崇祯皇帝又开始自言自语,便是立马收了心。她们这些侍候的女官,平日不需要等待皇上开口,要会根据皇上的眉毛、眼梢、嘴唇或胡子的任何轻微动作行事,完全合乎他的心意,所以她不敢分心。
“去年数十次赈济,难道朝中诸公都看不到?赈济的钱难不成是天上蹦下来的吗?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道理,朕也明白,可是钱从何来?都骂杨嗣昌杨廷麟无道”
崇祯说着目光微瞥,一旁的魏青鸾立马注意到了,走前一步,用双手捧着一个堆漆泥金盘子把茶杯接过来,小心地走了出去,其余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在一两秒钟之内蹑着脚退了出去。
“朕经营天下十余年,用大臣大臣渎职,用小臣小臣贪污,天灾更是不断,民间‘赤地千里’、‘人烟断绝’、‘易子而食’,‘流贼’和‘土寇’不绝于缕,国家事遂至于此,可为浩叹!”
崇祯眼眶微红,捂着脸许久,才恢复了威仪,放下了奏本,闭目想了起来:
自古以来祸国者多亡于内
所以崇祯一直全力支持杨嗣昌这里剿贼,只是这一连几天,各省塘马,不是请兵就是请响,尤其是以蓟辽总督洪承畴出关,连来急奏,说满洲方面正在养精蓄锐,准备再次入关,倘无足饷,则不但不能制敌人于长城以外,势必处处受制。
最近的一封密疏,说他自移驻辽东以来,情愿“肝脑涂地,以报皇恩”,但求皇上饬令户部火速筹措军饷,运送关外,不要使三军将士“枵腹对敌”,士气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