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商队离开后,搓澡大爷们哪有心思睡觉,在澡堂炕上眯没一会儿就说热,其实是闭眼睛算不明白自个昨儿挣多少铜板。
做鞋的妇女也向刘老柱的老娘打听道:“大娘,今日发不发工钱?”
还有负责喂骡牛的汉子们,不停路过许家饭庄门口。
无奈许家买卖太多,还没回来人。
来送肉的了,说是要回村安排事,顺便补觉。
四伯看这些人转悠来转悠去实在闹心,招呼其中一个小子道:“栓子,我瞧你们几个是闲出屁了,去把各家菜刀收上来磨磨刀,那菜刀都不敢我牙好使。”
还能有不敢您牙口好的刀具呢?
真夸张。
这么说吧,四伯两颗牙之间的距离,要是在现代打车得花20。
直到村委会七叔来了,他坐在刘老柱的牛车上,手中带着两副新做好的大旗。
刘老柱一边赶车一边美滋滋地摸摸大旗。
紧接着,许家车辆在后面也出现了。
许老太亲自驾车载着满满一车妇女出现。
下车后,妇女们不用总做主费事,就先是暗号小声地说,一二三,随后齐齐喊道:“发钱啦!”
大伙立马欢呼起来。
许家饭庄里。
许老太和胡椒并排坐在柜台里面。
刘老柱正被大伙取笑不管钱。
许老太负责念名字,胡椒给搓澡大爷还有烧锅炉的小子,以及砍柴送柴火的汉子结账。
“王大烨。”
“到!”
“525文”。
“带着搓澡组干得不错。”
王大烨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行吧,心里却很兴奋,才干一日就挣这么多,这要是连干一个月,家里备不住来年就能盖上砖房。
“老蔫吧。”
五十五岁的老蔫吧,此时被念到名字甭提有多高兴了,乐呵呵大声道:“到。”
“你连搓澡加按摩是十四位,辛苦,490文。”
老蔫吧嗳嗳点头说不辛苦,心想好好干,来年能给家里添一亩良田了,有了更多的田地,往后代代就能吃饱饭。
接下来,许老太感觉没法叫名了,因为一把岁数也没个正经名,并且有的比她辈分还高。
这里的人,讲究贱名好养活。有的人家起名就是,锅碗瓢盆灶辘轳井绳桶粪叉簸箕筛子之类。
所以她是笑呵呵地喊着:“土根爷,茅缸爷,黑蛋爷,油壶爷,门帘爷,丑娃爹,占住爹,豁子爹,铁锤爹……”
澡堂这面发到最后,胡椒凑到许老太耳边小声提醒:“还有田芯的四两二钱。”这是用田芯牌洗漱用品的钱,连牙刷都是雇的村里老爷爷给做的,那是有本钱的。
许老太说给我吧,不当着众人面前发,
接着,俩人离席了,由四伯和七叔落座,开始分发洗衣和做鞋的银钱。
“史珍香,拢共做十五双鞋三百文……你说啥?啊,你娘家不姓史吗?那姓啥,得了,我也叫谁谁的娘吧,或是叫你男人名。”
妇人们却不干了,“不行,要叫俺们自己名,您老练练。”
我们做些手扎出血,洗衣手泡发白,我们也在玩命挣钱养家,凭啥还要被冠夫姓不配拥有自己的姓名。
四伯在一片叽叽喳喳声服软说,得得得,商队说来就来,咱还有一堆正事,叫你们名,行了吧。
事儿可真多,他还记不全。
“王莲花,洗衣十套,一百五十文,洗得非常干净。”
“嗳,来啦,”妇人激动地攥攥带着冻疮的手:“四伯,我娘家姓李,李莲花。”当然干净了,她每件衣裳都用木槌捶打上百下。就怕被返工,然后里正把她名字刷下去再不启用。
“好好好,下回不会念错。”
而在妇人们发钱时,搓澡爷爷们兜里的银钱通通被哄走了。
像是许田芯租房做药那家,家中只有两位外嫁闺女,闺女们在婆家日子还过的很是穷苦。老太太正对她的搓澡老伴说:“她爹,这回你有能耐多挣钱,咱就能贴补贴补闺女,让她在婆家能被高看顺心一些。”
老爷子立马感觉自个还能再搓澡一百个:“备不住看在我们老两口手中有钱的份上,姑爷子们也乐意来。孩子他娘,银钱你收好,给她们攒攒。等丫头们回门子时,好好整治一桌饭菜给补补。”
挨着这对老夫妻,另一位老太太收了钱在对她老头说:“他爹,我万万没想到你一把年纪还能赚这么多,才一天呐,我都不敢想。我得给你做点好吃的,要不然身子受不住。”
“哼,那你好好想想吧,以后只会更多。”老爷子两手背在身后挺起脊梁骨。
还有小孙儿搂着搓澡爷爷脖子的,正嘴甜道:“爷要给人按那些脚丫累不累?我听说您干了一宿活,等我长大挣银钱给爷买肉吃。”
这大饼画的,他爷急忙掏铜板:“给俺孙儿现在就买肉,娃想吃啥给买啥。”
陆续半个时辰后,独眼大雪人旁。
二道河从老到少,无论男女都齐聚在这里,亲眼看着四伯颤巍巍在踩梯子挂旗。
红色旗帜绣写,招待过徽州茶商,京城总号。
粉色旗帜绣写,招待过鲁州笔砚,东莱总号。
这天,二道河的几岁小孩子们都忘不了这一幕,他们长大后还常常回忆。也是往后多年,好些人家年夜桌上必聊的话题。
此时,村民们看着迎风飘扬的旗帜心想:
虽然我们的土地冻了,没法挖地基拓建,情况摆在这里,招待上一定是有许多不周的。
我们之前不就是穷吗?才建不起那么多房屋,想必也会把送到手里的银钱错失掉,但我们会更加努力解决许多小问题。
比方说,我们会扩招人手,连女搓澡工都会时刻准备着。
也已经定下村里由哪些家招待住宿,把屋里布置的跟新房似的,就差拜堂。
我们开江捕鱼时,还会雇舞狮队,让住在这里的客人们观看。我们更会从现在开始就排练联欢会,晚上无聊,我们给你演出。
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群人一条心,给我们一年时间,我们要成为家家都能盖上砖房的“青砖二道河!”
……
当日晌午过后,新来了一支商队没有停留在二道河村,想趁天黑前赶往镇上。但这伙人在路过时,有不少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两面旗帜。
还有一支跑马的官队,在接近傍晚时路过二道河村。
马队陆续跑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完,里面不知是什么官,听说在护送钱庄。
往后镇北大地就要有钱庄的分号了。
这支官队也看向了那两面旗帜。
晚上七点,二道河商铺路边亮起两排红彤彤的灯笼。
丝绸商队到了。
并且对东北的寒冷,有了起码的尊重。
他们看眼有足够经验招待商队的旗帜,一支五百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打算停下了。
停下。
“家来且啦!”
水舀子饭铲子,我们这里管家里来客叫来且啦。
鸟叫家巧,聊天叫唠嗑,管主动叫上杆子,口水叫哈喇子,洗澡叫搓春,撒谎叫扒瞎。
捂捂渣渣,稀里马哈都是我们的当地话,滑冰叫做打出溜滑。
无论是卖饭的还是搓澡的,只要被问及,就对这支五百人的队伍普及。
他们真的要桃李满天下了:“嗯那,咋地,干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