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瘦削汉子从屋中闷头走出,在院门口没塌的围墙下蹲下,两手痛苦捂头,眼睛呆滞看着地面淤泥,明明不到四十岁,却一身暮气,浑身都是不堪负荷的疲惫。
身后吵嚷声还在继续,没个消停。
说撞墙的没撞,说上吊的也没拿绳子。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年了。
泥泞路另一端有人交谈着走来,是村里从外回来的妇人婆子。
到了陈家门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妇人婆子们竟停下来不走了,就站在那儿大声说话。
“真是苏家的回来报恩啊?哎哟喂这确实是苏家人的做派!他们那一家子都是极有人情味的!老实本分又肯记人情!”
“苏家几个大小伙子亲口说回来还恩哩,闹得大槐村那些个都觉不好意思。当年苏家流放的时候,他们也就是送了个别,给苏家搭上一把菜干一把面儿,谁也没想到苏家会把这些人情当恩情,记在心里十几年!”
“当初他们家流放的时候,都以为去那边肯定要吃尽苦头,这辈子怕是都回不来了,嘿没想到,人家不仅回来了,而且个个光鲜景靓!长得好穿得好,说话做事敞亮又气派,这是在外头混得好哇!”
“你们没看到,人家带来的米粮一袋袋装得满满当当!现在镇上米粮什么价啊?好的白米四五十文一斤!最差的糙米都得十几文!人家带来的全是好米,一袋就得几两银子啊我的天!”
“可惜我儿子晚生了两年,要不当初我一准替他上苏家跟他们家秀儿提亲去!秀儿多好的人?苏家多好的亲家!真是可惜!”
“听说苏家几个孩子还带了个神医回来,把苏老二两个老丈人给医好了!那可是镇上大夫都治不好的疫病!现在何家村跟刘家村的人都带着家里遭了病的去求医呢!”
“是不是真的?我家娃这几天总是恹恹的,不知道是不是染了病气,哎哟不说了我这就跑一趟何家村,带娃去看看!”
“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啊,快快,甭唠了,赶紧回去!”
脚步声吧嗒吧嗒离去。
蹲在墙脚的汉子在听到秀儿两个字时眸心动了动,缓慢呆滞抬起,望着妇人们离去方向,又眺向大槐村,眼圈猛地就红了。
身后屋子里吵闹声也停了,很快有妇人冲出来,一头华发,赤红着眼珠吭哧喘气,因为太过激动兴奋,苍老面容显得有些扭曲,“苏家的回来了?买了几车的粮?!”
陈德飞快垂下眼皮,不想去看那张溢出贪婪的脸,低声瓮道,“娘,苏家跟我们家没关系,他们的粮我们蹭不着。”
“怎么蹭不着?!他们家苏秀儿是我老陈家媳妇!哪怕是被休了,她也得孝敬我这个婆婆!”
“不是被休,是和离。”陈德突然不想再呆在这里,起身就走,“家里没有干柴,我去找柴。”
“找什么找你给我回来!阿德?阿德!”
男人走远了,好像没听到后头叫唤。
只是背影越发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