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栩那张惶恐崩溃的脸,梁柘潭依旧历历在目,无论唐嘉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都难以在短时间内理清,判断谁是谁非,都改变不了彼此成为了受害者的事实,又能怨恨谁。
好在梁柘潭拿到了有用的证词,周五下午吵了架,吵完黄沂孟就去了诊所,七点左右接待了一名患者,之后就不知所踪,半夜11点他的保时捷跑车自燃在通往台山市的盘山公路上,上面还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滋啦”——
电波的声音响起,梁柘潭面前的门禁亮起了灯,天色渐晚,通往单元门的小径上,路灯一个个亮了起来。
那边传来了慵懒的声音:“你怎么才来。”
“警察。”梁柘潭知道他认错人了,便拿出警官证对着光亮出示,说道:“想询问一下黄沂孟医生的情况。”
“黄医生?”对面声音有些警惕,说道:“黄医生怎么了?”
梁柘潭开诚布公道:“他失踪了。”
那边没再说话,但梁柘潭隐约听见有打电话的接线声,便说道:“黄沂孟的电话打不通,你可以直接打114查我证件编号。”
过了有几十秒,门开了,梁柘潭大步走了进去。
电梯跟门禁是一个系统,哪层按的开门就只能去哪层,其他层的电梯按钮是不会亮的,安保措施很严谨。
等梁柘潭踏出电梯的时候,旁边的一侧户门已经打开,靠着门框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子,他认出这就是病历上那个叫祁钰的人。
“你喝茶还是咖啡?”祁钰在开放式厨房拿了两个杯子问道。
梁柘潭坐在沙发上,余光观察着屋里的陈设,很简约干净,阳台上有几盆价值不菲的君子兰,竟然还有一株开了花。
餐桌上放着台macbook,旁边有一瓶喝了一半的功能性饮料,看商标是森南集团旗下的,他却没在市面上见过,刚刚尹泉给他的那瓶矿泉水倒是这个公司比较常见的产品。
角几上的台灯是一款小熊造型的,某潮牌去年年底发行的限量款。家里的智能电器也比比皆是,无扇叶净化器,挂在墙上充电的吸尘器,能看出这家的主人是个追求潮流、并且生活很有品质的人。
“茶,谢谢。”梁柘潭简单说明了来意,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最后一次见黄沂孟是什么时候?”
祁钰仍旧不能从黄沂孟失踪的消息中完全回过神,皱着眉头冲果茶的茶包,还差点烫了手,说道:“太突然了,我……可能是上周……不对,这周……”
梁柘潭心急如焚,却还得表现出耐心,说道:“慢慢想。”
祁钰把茶端了上来,放在他面前,手自然而然地轻抚上他的上臂,说道:“小心烫。”
看似是很不经意的动作,却因祁钰凑得很近,身上又散发着信号,而显得格外暧昧,某一类人即使长相没有非常出众,但肢体语言丰富,就是有本事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境下,都能把气氛烘托得充满情色。
原来这就是性瘾症,梁柘潭若不是心里极度焦虑,还真有可能一瞬间被吸引。
祁钰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脖颈修长,巴掌脸,穿着大一号的休闲衬衫,就显得格外娇小,看着冒热气的茶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本周二下午,我预约了心理咨询,我想你都查到了我这,应该已经了解了我的情况对吧?”
梁柘潭默认了,他看着祁钰浑身散发诱惑的模样,却盘算着黄沂孟是否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出轨。
“你与黄沂孟除了医患关系,还有其他关系吗?”
祁钰倒是没有过度解读这个问题,说道:“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怎么讲?”
“他前一阵还帮我介绍了一个定向投资,海外的一笔钱,通过我们投到汉炎医药和森南集团合资搞的新项目里,多亏了他,我今年业绩差不多了。”祁钰说这件事时,表情很诚恳,抬手指了指餐桌上那瓶饮料,说道:“就是投那个产品,还没上市。”
梁柘潭在资料上看到黄沂孟担任汉炎医药的心理咨询师,这也就没什么奇怪的,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近期他不寻常的地方?”
“这倒是没发现,至少没有表露出来。”祁钰双手捧起杯子喝了口茶,说道:“你可以问问我男朋友。”
梁柘潭问道:“你男朋友也认识他?怎么认识的?”
“他们有一个清文大学校友会的群,就是通过那……”祁钰话还没说完,门禁响了,他起身走向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应该是他回来了,你问他吧,因为我不在那个群里。”
没过两分钟,上来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高大男人,祁钰大方地介绍了他的男朋友——盛南。
盛南听祁钰解释了一番,便打开手机,找到了“清文大学非官方校友会”的群给梁柘潭看。
群里有一百多人,应该都是互相拉进来的,一开始成立的原因是建校150周年,大家回到学校聚会拉的群,后来就变成了人拉人。这些人不分专业不分学届,只要是清文大学的毕业生,就都陆续进了群。
梁柘潭点开成员表,应群主要求,大家都备注着自己的真实姓名,这就减小了调查难度。
果不其然,黄沂孟就在群里,他陆续往下拉,相继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与长期治疗患者或其相关人员重叠上了。
9011届商学院陆聘
9013届法学院硕士易昀
9015届法学院硕士糜卿行江越
9018届建筑系褚青
9008届建筑系姜延
9015届香江大学联合办学MBA盛南
9018级法学院丁叶白楚沉
9018级留学生顾阔
9010级商学院肄业生程殊
9018届计算机学院博士张道长
9011届附属医学院药理学硕士苏岩
9015届附属医学院药理学博士任思凡
9019届附属医学院博士凌驿
9013届金融系杨帆
9014届计算机学院硕士张焱
梁柘潭又翻回群聊记录,这里并没有太多信息,基本上都是被拉进来的时候打个招呼。
“你清理过聊天记录?”梁柘潭翻到顶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盛南否认道:“没有,这个群确实不太聊天。”
“谁拉你进来的?”
“我就是受邀参加周年庆的时候,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扫的二维码。”盛南补充道:“群主是法学院的易昀,听说以前也是学生会骨干,当年他创办的社团到现在还在高调活动。”
粱柘潭把手机还给了盛南,又问道:“你近期有跟黄沂孟联系吗?”
“其实我跟他并不是很熟,只是知道他在做心理医生,刚好祁钰有些个人问题想咨询,就找到了他。”
祁钰在一旁耸耸肩,道:“每次咨询都是我在喋喋不休,黄医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又会开导人,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突然不见,他很爱他的男朋友,绝对不舍得让对方着急。”
“你见过他的男朋友吗?”粱柘潭忍着躁动的情绪问道。
祁钰想了想,说到:“我虽然没见过人,但应该是他的一个患者,每周五他都给那人留出特别的时间,我想周五晚上约他吃饭都不行。”
粱柘潭攥紧了拳头,果然,他的爱人有许多事瞒着他,而他作为一个洞察力敏锐的警察,竟什么都没发现。
他留下了联系方式,让两人如果回想起可疑线索就打给他。祁钰送他到门口,递给他一瓶未上市的功能性饮料,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地碰上他的手背,撩起眼皮抬头说道:
“梁队,你们当警察的真不容易,天天忙着破案抓人,嘴上都干得起皮儿了,找个对象还能多照顾你。”
“我有对象。”梁柘潭接过来,生硬地说道。
“是吗?我看不像。”祁钰笑了笑,赶在梁柘潭反驳之前,说道:“请你一定要找到黄医生,我很担心他。”
粱柘潭的目光越过祁钰,与客厅里驻足而立的盛南对上,那双眼睛冷淡又藏着怒气,让他脊背一凉。
祁钰无时无刻不在释放信号,不管是有意的还是习惯性的,作为伴侣的盛南其实都是在隐忍,而这种情绪何时爆发,会以什么方式爆发,粱柘潭目前也无心顾及了。
从社区走出来,他拧开饮料喝了半瓶,到了晚饭点,他却一点都不饿。盖盖子的时候,看见玻璃瓶上印着森之炎三个字,角标有森南和汉炎两个公司的logo。
他回到美术馆的停车场,发动越野车,往森南集团总裁的家驶去,这人也是黄沂孟的长期患者之一——林烁。
当梁柘潭到达城东区别墅的时候,大门口挂着两个白纸糊的灯笼,他把车停好,走过去按了门铃。
过了许久,一个披麻戴孝的高大男子开了门,胳膊上还别了个黑箍。
“谢谢您来祭奠家父,先跟我来这边签到吧。”那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让了进来。
梁柘潭亮出证件,说道:“我来找林烁。”
那男子脚步一顿,回头问道:“林烁?”
“他在家吗?”
高大男子蹙眉,一看就是不想好好配合的模样。
“谁来了?”玄关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同样披麻戴孝的男子,只是体形和样貌都纤细秀气不少,对方向这边看过来,问那高壮男子:
“林澄,怎么了?”
祭奠期间,梁柘潭的态度没有太强硬,表明来意之后林家兄弟请他到厅堂入坐。
原来林老爷子一个月前去S国做免疫治疗,本是强身健体的作用,谁知道身体排异,过了些日子就昏迷了,于两天前不治去世,林家上下都措手不及。
好在两个儿子在关键时刻握手言和,没有因为家产打起来,森南集团不至于人心惶惶。
林烁看上去神色比较疲惫,林澄叫管家盛了碗燕窝甜汤上来,亲自吹凉了递给哥哥。在外人看来,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很是亲近。
“在这个时候来让你们协助调查,我很抱歉,还请你们节哀顺变。”梁柘潭也就客套了两句,都没给对方回绝的机会,便问道:“林烁先生,我想问一下您最后一次见黄沂孟是什么时候?”
林烁得知黄沂孟失踪,情绪很稳定,也许是自身也正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别人。他回想了一下,说道:
“我没去过诊所,都是每周四下午在家里咨询,他每次来得很准时,从未迟到过,只有上次他晚到了两个多小时。”
“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他说送上一个患者去医院耽搁了。”林烁把一侧略长的头发拢到耳后,喝了一口甜汤,说道:“我也没仔细问,他只说我以后不用再咨询了,这个疗程告一段落。”
“你的ptsd好了?”林澄对梁柘潭带着似有似无的抵触情绪,一直都没说话,一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惊讶。
林烁不愿意多说自己的病情,只道:“那天我们基本上是在闲聊,最近读了什么书,杆数进了80。”
“黄沂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行为吗?”
“要说值得注意的,就是他身上总带着一股百合花香,不光是上周,是每周都这样。”
“百合花香?”梁柘潭今天第二次听到了百合花,看来这并非偶然。
“对,不是香水那种香味,是花粉的味道。”林烁把甜汤碗放在桌上,说道:“香水是复合型气味,鲜花是单一香气,我很确定。”
梁柘潭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黄沂孟咨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