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后辞去教职。不要吃惊,西里斯;不要尖叫,或者怀疑我的理智——它们在合适的位置,而且这是经过近一个月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做出如此决定的原因。因为我们从学生时代起就是最好的朋友,更因为我们都如此深爱着霍格沃兹。
你知道,西里斯,霍格沃兹是不同的。如果世界上还剩下最后一方乐土,那将必然是霍格沃兹;每一次踏入城堡,都能感受到她真正家的慰藉和温暖,在她的怀抱里得到宁静。能够重新回到霍格沃兹对我犹如重新获得曾经拥有的一切,而要我放弃这一切,你可以想象那是怎样强大和不得不服从去做的理由。
我是一个狼人,西里斯。你和詹姆(还有彼得·佩迪鲁,我不该试图抹杀他的存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设法学会阿尼玛格斯,每一个月圆之夜陪伴在我身边。我们称呼它为我的‘毛茸茸的小问题’,拿它开玩笑,从不将之视为友谊的障碍。西里斯,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对于我有着怎样的意义——是朋友的手将我拽离黑暗的地狱,让我成为一个正常的巫师……一个真正的‘人’。为此我无数次感谢梅林,每一天,每一次想起你们为我所做的。
但是西里斯,尽管如此,尽管我们做了一切努力,我是否一个真正‘普通’的人,‘正常’的巫师?不,西里斯。从芬里斯·格雷贝克咬了我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不可能是‘普通’或‘正常’的。我是一个狼人——并非自愿,而且对此深恶痛绝,但终究是一个狼人——会在满月时会变身成野兽,会嗜血,会毫无理智地撕碎一切试图接近我的人……”
“但那不是你——不是你莱姆斯!”西里斯·布莱克忍不住高声叫起来,“你能克制住自己的莱姆斯,这许多年来,许多年来你都成功了……那对你只是一个‘毛茸茸的小问题’而已!”
“……西里斯,大脚板,我亲爱的朋友,不要安慰我,不要说那只是一个毛茸茸的小问题。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绝不是,从来不是。狼人的危险性世人皆知,最可怕的是狼毒的传染性和顽固性;就像一个最可怕的诅咒,它毁掉了数不清的巫师的一生。我没有被毁掉只是因为有邓布利多教授给了我一个机会,以及由此获得的你、詹姆、莉莉……梅林的恩赐。我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哈利,詹姆和莉莉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你的教子、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视的人之一,被毁掉了一生,仅仅因为我的一次疏忽……没有在满月之时离开他足够远。
请相信我,西里斯,这不是杞人忧天,危言耸听。无论哈利是怎样的乖巧、听话、懂事,我们都知道他有多么像詹姆。波特家的血脉里充满了冒险的因子,我相信仅仅是因为没有恰当的时机,哈利才没有像我们曾经的那样午夜徜徉在城堡的密道和走廊。而我毫不怀疑,在韦斯莱家那对活泼精灵的双胞胎带领下,他对霍格沃兹的熟悉绝不会下于我们。如果,有一天,因为任何理由,或者任何偶然的原因,为了寻求功课、感情上的帮助、或者单纯需要一场家人间聚会的哈利毫无防备地推开我的房门,而房间里恰恰是处于满月变身时期的我……西里斯,每个满月之夜,这绝不是一个小的概率。
而霍格沃兹并不仅仅只有哈利·波特,我们的男孩。霍格沃兹有着近千名未成年和刚刚成年的巫师。他们每一个都有随时向教师寻求允许范围以内帮助的权利。他们每一个都有好奇、探索和偶然打破校规的叛逆的权利。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遇上满月时间的我,都可能因此遭遇到危险——变成狼人或被狼人撕成碎片,我不知道这两者哪种命运更残忍。”
眼前浮现出棕发男子温柔忧伤的面容,西里斯·布莱克只觉得一阵酸涩冲上鼻翼。“这不是你的错,”他喃喃地说,“莱姆斯,这不是你。”
“……所以我不能继续留在霍格沃兹,西里斯,当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否认身为狼人的那部分自己。我愤慨于命运的不公,我憎恨让我遭受苦难的狼毒,我甚至对因为工作招致了格雷贝克报复的父亲心怀怨怼……当邓布利多教授向我伸出了手,当你、詹姆、莉莉对我展开了笑容,我真诚地相信通过努力,自己能够像普通人、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巫师一样学习、生活。我比任何人可以想象的都更加欣然地接受‘毛茸茸的小问题’这样的说法,试图忽略、无视‘狼人’这一身份带来的本质不同。然而……西里斯,我终于意识到我错了。事实之所以被称为事实,就是因为任何言语技巧、或者妄图掩饰的行动在它面前都毫无用处——我是一个狼人,一个在满月时会变身,会威胁任何靠近之人生命的危险分子——无可辩驳,无可回避。
也许你会说,莱姆斯,何必想得这样悲观?你有狼□□剂,只要每到满月按时服用就好。是的,西里斯。西弗勒斯·斯内普是真正的天才,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更是伟大的巫师——无论你是否接受这样的说法,我都要求给予他们这样的称号。他们合作研制的狼□□剂带给像我这样的人福音,因为他们,我们第一次真正有可能分享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巫师相同的权利,拥有真正可以被称得上生活的人生。然而,即使斯内普也无法做到彻底抑制狼毒,佩弗利尔对狼□□剂的改进配方也要求长期服用……他们让狼人的危险性降低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但这绝不意味着,狼人从此不再具备危险性。
概率是这样一种东西,当事情没有发生,它仅仅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学上的概念;然而事情一旦发生,它就是百分之百。没有人承受得起‘万一’发生的代价,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承担不起。所以我们必须庆幸直到今天、此刻,我还没有将自己的不幸、可诅咒的人生传递给无辜的人,我还没有毁掉任何人的一生……尽管确实有一次,我站在这样的罪恶的边缘。
是的,西里斯,那是我的罪恶,对西弗勒斯·斯内普。也许你会说那不是我的错,是斯内普自己违反校规偷溜到尖叫棚屋。但是他所犯的错误绝对够不上用‘被狼人咬’来惩罚。而我,一直以来否认这一点,否认万一那天晚上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自己所要承担的责任——我知道你和詹姆会慷慨地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甚至邓布利多教授和所有的教师都会深刻检讨他们的失职,然而,这一切的根源最终在我——我是那个让霍格沃兹全体师生置身于危险之下的人,而作为学生,作为教师,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巫师,我根本不该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西里斯·布莱克瞪着手上的信笺,反复阅读这几段内容。最终,他长叹一声,重重地倒向床铺。他将手搭在额头,信笺盖住面容。良久,他才重新坐起身,在灌下一大杯冰水之后,继续看莱姆斯·卢平来信的内容。
“……所以,我决定离开;离开霍格沃兹,我挚爱的家。这个决定如此痛苦,但是我发现,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自己感到如此的轻松。我想我终于不用背负那份沉重的压力,不用再为自己的‘小秘密’而担惊受怕。这是好事,西里斯,我真诚地希望你为我感到高兴。
而且西里斯,我真诚地请求你,对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先生表现出更多的尊敬。是的,就像你所能猜想到的那样,我能够意识到上面所说的这些完全是因为佩弗利尔先生。也许他来自德国,出身黑巫师世家;也许他亲近斯莱特林,和食死徒嫌疑人交往深厚。但是这同样是不争的事实——他真心地爱护哈利·波特,真心地爱护霍格沃兹的每一个学生。他以他的方式关心和体贴着学校同事;劳心费神改良狼□□剂,隐晦地提醒我那些至关重要的事实,甚至慷慨地提供伦敦实验室的职位……而在做这一切时始终保持恰当的礼貌,顾及我的感受。他并没有义务要做这些,也不会因此获得荣耀或其他什么利益;佩弗利尔永远不缺乏为他锦上添花的东西,他的行为体现了真正的高尚。
昨天,我终于写好辞呈,并交给了邓布利多教授。我不知道校长猜到了多少,但是像许多年以来的一样,我认为他无所不知。而西里斯,我亲爱的朋友,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不能就这样简单地一走了之,丢下整整七个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无人教导。作为傲罗,你当然认识比我多得多的能力出众的巫师,他们中会有人对霍格沃兹的教职感兴趣吗?
期盼你的回信。
爱你的,
莱姆斯·卢平”
黑发灰眸的巫师将好友的来信颠来倒去看了无数遍,直到几乎能够背出每一句的内容。他了解自己面容温柔的友人,作为一个勇于承认错误和承担责任的格兰芬多,莱姆斯·卢平意志坚定无可扭转——这件事已经被决定,那么西里斯·布莱克,作为卢平最好的朋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他的要求,开始在头脑里筛选可能接任他霍格沃兹黑魔法防御课教师的人选。
“哈利会很难过吧……他那么喜欢莱姆斯,几次都说没有比月亮脸教得更好的黑魔法防御课教师了。”西里斯想道,一边揉按太阳穴,以舒缓脑袋因为一下子应对了太多事情冲击而引发的胀痛。“不过无论如何,都等我回到伦敦再说。”
***
与此同时,魔法伦敦。
金发碧眼的美男子,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同样在为好友从德国发来的信件——或者一张便笺,确切地——头痛发愁。
“莱因哈特,
下周二晚上,我将邀请霍格沃兹校方董事的马克西姆·德文特、安德鲁·费舍尔、克里斯朵夫·格瑞曼、约翰·朗贝尔、劳伦斯·麦克伍尔夫尼、卢修斯·马尔福,凯琳·斯图尔特以及吉德罗·洛哈特共进晚餐。我需要将‘成为一名霍格沃兹教师’的想法塞进洛哈特头脑里而将‘提供一个教师职位给洛哈特’的想法暗示给以上七位董事。如果你能在周二晚餐开始前成功设法做到这个,那么就是帮了我极大的忙了。
爱你的,
哈利·阿尔法多
PS:盖勒特让我转达对你的问候,他问这个星期你是否有时间来和我们一起共度周末。”
“这周末和……下周二吗?”莱因哈特将信纸摩得兹啦兹啦作响,一边向那只送信的猎隼投去微微恼怒和纠结的一眼,“那个混蛋难道不知道,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