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咱们俩到底谁的岁数要大些?这个事情总要掰扯清楚,要不然我总感觉自己很吃亏啊。”
往那曲金庙前去的路上,张嗣源凑在李钧身边,腆着脸笑问道。
此刻的他,一副尊容可谓是凄惨。
一身青衫破破烂烂,本就不算出彩的面容上更是顶着一只浮肿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凄惨。
可即便已经成了这样,他一路上还是不消停,变着花样找李钧聊天。
从成都府九龙街一直问到南直隶金陵城,事无巨细,对李钧的经历格外感兴趣。
“这个.”
李钧甩来一个冰冷的目光,不胜其烦的握起拳头,“够大吗?”
“够了,太够了。”
张嗣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识趣的挪开脚步,靠近马王爷。
“马爷,新东林党里传言你老人家以前在明鬼境里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您老把你以前的光辉事迹给我讲讲?”
马王爷黯淡的红眼稍微亮了少许,从挂机状态脱离。
“你有年轻貌美的原生婶婶吗?”
张嗣源被问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如何回答,就听马王爷说道:“要是有,那你想听什么都可以。要是没有,那就一边玩儿去。”
“不原生,行吗?”
“你看马爷我像是那种不挑食的人吗?”
张嗣源一本正经问道:“那兄弟姊妹?”
“那我岂不是比你爹矮上一辈?滚蛋。”
马王爷摆手撵走对方,盔中红眼光芒褪去,留下墨甲保持恒定距离跟在李钧身后。
“无趣,你们这些人太无趣了!”
张嗣源满腔忧郁,仰天长叹,却也不敢再去骚扰李钧和马王爷,只能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顿珠身上。
“顿珠,你如今多大了?”
比张嗣源还要高上一個脑袋的番民汉子闻言,立马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老老实实回答。
“回先生的话,我不记得了。”
‘先生’是张嗣源要求的称呼,每次听到顿珠喊这两字,他都感觉浑身舒坦。
倒是跟邹四九是一个尿性。
张嗣源纳闷道:“人不知道何时何地死,那是正常,可怎么会不知道何年何月生?”
“我是建九阿爸捡回金珠村的,以前的事都忘记了。”顿珠瓮声瓮气道。
“伱这人生也忒惨了。不过你也别沮丧,我在及冠之前也以为自己是孤儿来着,后面还不是找到自己的亲爹了?兴许你什么时候也就想起来了呢?”
张嗣源安慰的拍了拍顿珠的肩膀,“看你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应该挺招人喜欢吧?你老实告诉先生,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
顿珠挠了挠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皙整齐的牙齿。
“男子汉大丈夫,你害羞个什么劲儿?有就说出来,回头先生我帮你证婚。”
张嗣源拍着胸脯:“我可告诉你,番地外可是有数不清的人哭爹喊娘就为了见你先生一面。咱们有缘,我免费帮你办了这事儿,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顿珠甩着脑袋:“先生,真没有。”
“真没有?”
张嗣源一脸狐疑,“那行,我在那曲城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姑娘,歌唱的特别好听,那牛羊也养的壮,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贤妻良母,到时候我介绍给你认识。”
“谢谢先生。”
顿珠拿手在屁股后面比划了两下,笑着问道:“大吗?”
“什么大不大?”
张嗣源目光下移,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
“你小子长的浓眉大眼的,看着像个老实人,怎么还好这口?”
“喜欢,好生娃。”
“行大!”
张嗣源也不管是不是真的,直接一口咬死。
“那我不要了,谢谢先生。”
听到顿珠的回答,张嗣源不禁露出错愕的表情。
“不是你要的大吗?现在你又不要了。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连先生都敢戏弄?”
“先生别生气,因为我不准备生尕仔了。”
顿珠眼神清澈,脸上还带着笑意,可说出的话却像一颗重石,砸在张嗣源的心底。
走在前方的李钧也放缓了脚步,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虽然在金珠村的时候,他答应了顿珠的请求,教授他学习武功。
可一路行来,他和顿珠几乎没有什么闲聊,除了赶路拆庙之外,空闲时间也只是指导对方练武。
这个遭逢巨变的番民汉子,心里在想什么,李钧并不知道。
“为什么?”
张嗣源的话音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因为这里不好,来了受苦。”
顿珠的明语说的并不好,前面那些话说的磕磕绊绊,唯独这一句,说的格外清楚。
其实聪明如张嗣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答案?
他这么问,不过是想要顺势展开话题,想办法开解对方。
可当真正听到这个答案,张嗣源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明明一肚子沉甸甸的人情世故和君子道理,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话。
因为顿珠说的是实话,无从辩驳,也无力宽慰。
“怎么就受苦了?你现在可是独行武序啊,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张嗣源竭力想要缓解这压抑至极的气氛,抬手指向李钧的背影。
“你看看你师傅,他多厉害?你以后也能跟他一样,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拳头去改变现在番地,还是说你不想这么做?”
顿珠狠狠点头:“想,为别人的尕仔。”
张嗣源嘴角难看的笑容缓缓散去,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
“顿珠,为什么不是为你自己的?”
“我应该活不了啊。”
顿珠答的不假思索,笑得没心没肺。
张嗣源张了张嘴巴,脸上满是愧疚和懊恼。
“操蛋。”
李钧脚步猛然一顿,双拳捏出咔咔爆响,身上散发出骇人的威压,沸腾的杀气卷动漫天落雪。
见此场景,性情憨直的顿珠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露出自责不安的表情。
可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却不知该如何道歉。
正是气氛压抑难言的时候,察觉不对的马王爷及时从明鬼境返回,解开了僵局。
“张家儿子,番地妖乱的背后有农序的影子,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张嗣源赶紧顺坡下驴,忙不迭说道:“我刚进番地的时候就觉得‘妖乱’这件事背后有蹊跷,为此还专门找了查了查,但找到的线索几乎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民间传说,没有太大的价值。”
“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那个叫‘社稷’的组织在很久以前就潜伏在了番地。”
马王爷诧异问道:“连你们新东林党内部都不了解他们?”
“农序这条序列本来就没有多少存在感,在席卷整个大明的两次技术法门浪潮之中,他们似乎都没有太多活跃的表现,在帝国本土做的也几乎都是一些关于贫民百姓的生意,一直安分守己。”
张嗣源脑海中回忆着关于农序的情报,沉声道:“在儒序内部,有不少门阀曾经刻意培养过这条序的人才,甚至豢养的有农序四阡陌主的家奴。”
“但表现都是中规中矩,战力和潜力都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相反耗费的精力比起培养一个兵序四要多上不少,久而久之,儒序也就不再关注他们。”
“只有废物的人,可没有废物的序,这可是毅宗皇帝的原话。而且农序基因的历史可比三教中任何一家都要长,要真是平平无奇,怎么可能留存到现在?”
马王爷说道:“再说了,连你们都没挖出他们的秘密,觉得他们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不正是说明这条序列隐藏的很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