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表情坚定, 似乎早有这样的打算,不由一阵焦躁。断然道:“你不能去!”
江原反问:“为什么?”
“你身为——”我只说了三个字便顿住, 没法再说下去。江原正用他深沉的眸子盯住我,他明明在问, 却显然不需要我的回答。
果然他很快开口,语调淡然得像已经把我看穿:“凌悦,你开口前先问问自己,你的回答是否能天衣无缝,让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极其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愣住。
江原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看上去像是突然想笑, 却拼命忍住了。转眼又变得面无表情:“若说我身为皇子不该涉险, 那你自己又如何?若要拿该如何顾全大局来说话,你此时做的又算什么?即便你又来说我对魏国来说远比别人重要,那我也可以说,在我眼里你同样比别人重要!既然我怎样都拦不住你, 你又凭什么说服我?”
我无语良久, 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东海罢。”说着唿哨一声,叫过燕骝。我拉住缰绳,看看旁边满脸迷茫的赵敦诚,冷声道:“赵将军,你行刺太子已犯重罪,兵符没抢到又得罪梁王, 我看你不但两面不讨好,而且是非不分!”
赵敦诚面色颓然:“末将已知罪。”
我哼一声:“幸亏你行刺不成!救了自己,也救了梁王。如今你眼前唯有一条路可走,就是随我去东海治军,将功赎罪!只要为国立下功劳,太子殿下也会饶恕你。”
赵敦诚闻言全身一颤,单膝跪地:“末将……末将……”
“怎么,你不愿意?”
“不!”赵敦诚急忙抬头,“末将犯下大错,殿下却如此宽宏,末将再是愚鲁,也不会不知感激。”
我目光微闪:“那么你是有难言之隐?说出来,我会尽全力为你解决。”
赵敦诚一惊,脸上流露出敬佩神色,和盘托出道:“不瞒殿下,末将的家眷都在临淄城中。这次山东各地主将领之所以全部回临淄复命,也是担心王爷一时怒火殃及家人。”
江原和我对望一眼,也问赵敦诚道:“主要将领中,可有谁是单身一人?”
赵敦诚想了想:“没有,大家的父母妻子都在临淄,平日锦衣玉食,深受王府惠顾。其中有几个主将无父无母,还是王爷亲自做媒,为他们娶了府中文官的女儿。”
江原低哼:“叔父果然留了后手,我还要写信及时奏告父皇,请他再想对策。”他冷冷对赵敦诚道,“赵将军,你无论回与不回,都已于事无补,还是死心塌地归顺朝廷为好。你的家眷朝廷自然会尽力解救,但我事先跟你讲明,万一梁王执迷不悟、自取灭亡,还请你心中有所准备。”
赵敦诚听罢,心中似在交战。许久,终于再拜道:“末将愿全心归顺朝廷,将功折罪。”
我道:“好,这才是武将本色。赵将军,你那些属下可听你指派?东海郡方向果然还有伏兵?”
赵敦诚照实道:“除几个亲将外, 余人均是梁王府亲卫。据末将所知,伏兵只有这一路,至于王爷是否另有安排,不得而知。”
我一笑:“没关系,山东全境防卫已解除,梁王目前也只有亲卫可指挥。我的部下很快便能来到,你随我们骑马去码头,万一梁王亲卫追上来,赵将军可以下令,不等他们明白过来,我们已经上船了。”我拍拍燕骝,向赵敦诚道,“上马!我带你一程。”
赵敦诚慌道:“末将不敢。”
江原却已经面色不善走过来:“这个时候还率裁矗〔桓疑显酵醯穆恚依创愫昧恕!闭远爻洗缶匆丫プ∷拥轿谙冶成希缓笞约荷下矶犊稚白甙眨
我心情古怪地骑上燕骝,一路想到江原的心理,颇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反过来调侃他,见赵敦诚连动都不敢动,看上去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还是撇撇嘴作罢。
我们顺利到了码头,只见那里泊了一只中型海船,裴潜正在岸边东张西望。我不由喜悦,立刻拍马向他奔去。裴潜看到我,惊喜地跑上来拉住燕骝缰绳:“太好了,我刚到没多久!”接着又得意道,“我在船上学到不少东西,还掌了一会舵呢!”
我搂搂他:“你有多少话,上船再说。”
“哎?”裴潜突然瞪大了眼睛,“那个家伙是谁?他跟太子殿下乘一匹马!燕七他们呢?”
“无礼,那是赵敦诚赵将军,以后要跟你一起训新兵。燕七他们走另一条路了,我们到扬州会合。”
裴潜这才“哦”了一声,上前跟江原见礼。江原不满道:“你这小狼崽子,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禀告!以后越王有什么密令,先征得我同意才能做!”
我扯开他,把裴潜拉到身边,横眉道:“你耍什么威风,我越王府的事务还轮不到太子殿下插手罢?”
江原眯眼靠近我:“你大概忘了,我是储君,有权利协助皇上管理朝政。”
“那你也有权利代皇上做主?连皇上都不过问我的军务。”
江原狠狠把脚下一颗半大岩石踹进海里,然后快步登上海船,把甲板踏得铿锵作声。
我在他身后道:“太子殿下,小心你的脚趾。”
赵敦诚刚下马,又被我犯上不尊的言论惊到,半天缓不过神。我朝他温和地笑:“赵将军不要误会,太子殿下只是拙于言辞,倒不是爱暴躁的人。”
裴潜正要牵着燕骝和乌弦上船,闻言冲我耳朵小声道:“你真阴损。”
我充耳不闻,带着赵敦诚上了船。舵手收起船锚,扬起风帆,很快掉头向南。
船舱里,我先是向赵敦诚分析起当前局势,又说起越魏两国力量对比,优劣所在,赵敦诚果然很快听得入迷,时常在关键处不自觉地插上两句自己的观点。最后逐渐与他谈起魏国水军现状,我慢慢道:“赵将军,南越水军四十多万,而且常年训练,水战经验丰富。魏国不说能力,即使加上山东水军,总数尚不足二十万。你想这是多大的差距?”
赵敦诚沉思道:“殿下,我国地处北方,平原多,良马多,历来长于骑兵,水军不占优势。即使短期内数量得到提升,技能不够也是枉然。”
我表示赞同:“所以不求多,只求精!我不指望魏国水军数量能与南越持平,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训出一支最优秀的水上军队,以期能够在两兵相接时足以克制南越水军。 ”
赵敦诚目光一动:“殿下的用意是——”
我淡淡弯起嘴角:“我的用意很简单,长江天险,只要能在一处打开缺口,把步军骑军大量输送到对岸就够了。换句话说,南越水军既强,便极度依赖水军,步兵偏弱,骑兵更少,只要北魏军队过了江,南越……便如入无人之境。”
赵敦诚被我一席话鼓舞,看上去甚是激动,迫切道:“殿下,末将,末将能为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