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赵将军与我麾下几名将军一起,为魏国训练出这支军队!”
赵敦诚直身跪坐:“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进入东海郡后,我们把海船留在附近军营,走陆路来到扬州。带头出城相迎的是水军主将范平和郡守张吉安,他们先见过江原,再对我施礼。江原笑道:“两位一平一安镇守扬州,实在是朝廷之福。”
张吉安年近五十,鬓发花白,一副饱经世事的模样,忙道:“不敢不敢,巧合而已。”
范平道:“郡守大人得知太子与越王殿下将到,早已安排好办公休憩之所。”
张吉安也随之殷切道:“二位殿下几日奔波劳碌,快请进城歇息。”
我和江原被引到城内一座精致的府院里,初夏方至,院中到处繁花摇曳,草木浓郁旺盛。我走走停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内。这种感觉,从我遥遥看到城门上“扬州”二字开始,便如影相随,挥之不去。
张吉安一直注视我,见我又在一处花架下驻足,便微笑道:“这是长公主和抚国大将军镇守扬州时的住所,殿下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我正伸手触碰一朵蔷薇,闻言微微抖动了一下,蔓枝上的硬刺扎入手指:“什么?”
江原皱眉拉住我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吸掉血珠,把张吉安惊得老嘴微张,忘记了回话。
我飞快缩回手指,张吉安定定神,这才合上嘴,沉默地把我们引到一处房前才道:“这是书房,两旁各有耳室,二位殿下若觉困倦,可以在此处小憩。下官就在隔壁郡衙办公,随时听候差遣。”
我叫住他:“张大人留步。”张吉安回过头来,我诚恳道,“多谢操劳,小王并不疲累。听说大人在扬州任职已近三十年,故想请张大人房中略坐,讲一讲我父母的事。”
江原凑过来笑道:“我也想听姑父姑母的旧事,张大人不妨说说。”
张吉安沉吟半晌:“下官那时只是郡丞身边的典籍,与长公主殿下和大将军接触不多,对他们的事只是偶尔道听途说,却说不上更多来。”
我笑道:“无妨,我只是想随便听听。”
张吉安点点头,推开书房的门:“下官记得长公主和大将军都爱习武,两人常常在院中切磋。长公主生性爽朗,豪情不亚于男子,大将军温和一些,总是嘴角带笑,对谁都很亲切,只在处理军务时才会严肃起来,连长公主都不敢违拗。记得当时军中有一句笑话,说大将军在家中是病猫,到了军中就摇身变老虎。”
我试着想象,不由微笑。江原听了不满,悄声道:“原来你在家中随了姑母,在军中随了姑父?只有喝了酒才像猫一些。”我瞪他一眼。
张吉安继续回忆:“长公主最爱蔷薇,所以院中各色蔷薇最多,都是大将军命人种下的。”
江原笑道:“原来如此。”
听着张吉安的述说,我在书房中缓缓走动,除了书架是空的,一切的摆设都没有变动,仿佛还带着父母留下的余温。不,不止这些,这里凝固了我最初的幸福,短暂得没有记忆的天伦之乐。
“想必殿下也认识罢,当时的郡守就是田文良田大人。”
张吉安一句话将我的思绪拉回,再看时江原已经不在房中。张吉安忙道:“听说海门帮有人拜访,太子殿下便出城迎接去了。”
我微微点头,问道:“刚才你说到田文良?”
张吉安拱手道:“是,田大人当年满腹经纶,才华过人,俨然后起之秀,十分受先皇重视,临终前指定的太子辅臣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我有所耳闻,他曾为各位皇子的启蒙之师,与皇上私交甚厚,不过好像也止于此了,皇上最器重的人该是温丞相和周玄将军。我翻看过当年扬州之役的记录,对他只字未提,只说郡守,倒不知道是指他。是不是他曾犯过什么错处?”
张吉安道:“这……倒不能说田大人有错处,可也不能说没有错处。”
“此话怎讲?”
张吉安似乎在小心措辞:“田大人曾是太子殿下业师,因此下官不便在他面前提起这些。田大人本来颇受器重,后来却仕途不顺,地位反比不上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温丞相,其实都与在扬州任郡守期间所为有关。”
“难道他对皇上不忠?”
“不是不忠,依下官看来,似乎是过于忠了。”
我不免惊讶:“张大人请明言。”
“这位田大人既有能力,又不乏才学,只是有一样——”张吉安犹豫道,“当时大将军镇守扬州,先皇其实也有顾虑,毕竟他出身南越,恐怕下属不服。因此除了让长公主随行外,还让田大人随时注意军中动向,及时汇报于他。先皇本意应是便于及时除去隐患,不让流言损害军心。结果田大人却事无巨细,凡听到的,统统都向皇上密报,以致先皇也对大将军渐渐起了猜疑。”说到这里,张吉安更是吞吐,“扬州援军太迟……固然有梁王争锋之过,但先皇的意志难免也在其中起了作用。”
我不由皱眉:“我知道田文良凡事喜欢密奏,但张大人为何要提这些?”
张吉安恳切道:“下官绝不是为挑拨什么。正因如此,皇上虽不太与田大人亲近,却又喜欢用他。听说攻赵之战就是田大人监军,结果太子殿下还未回城便与晋王起了冲突,后来更带兵与皇上在城郊相持——”
我警觉道:“你是说……”
张吉安急急续道:“下官今日迎接殿下,见您眉宇间兼有长公主与大将军的神韵,心中已是激动莫名。而殿下不但来东海长住,更要主持魏军大局,下官想到将来与南越对战,皇上难免还派田大人监军。您的身份若果如传言般尴尬,那将面临比大将军更严重的猜疑!下官……实在不愿这种事再度发生。”
我默然,种种因素,终于促成那一系列事件,到底是谁之过错,已然无从追溯。对张吉安道:“多谢大人提醒,我会小心。太子在何处会客?我去看看。”
我跟着张吉安迈出院门,却见门外不知何时聚了许多名老者。他们看见我,视线都向我脸上投来,端详片刻,忽然对我长揖至地,接着默默离开。
我不觉怔愣:“这是……”
张吉安低声慨叹道:“长公主和大将军在扬州时深受百姓爱戴,许多人至今念念不忘。这些人大概听说殿下进城的消息,特来相见罢。”
我听闻此言,霎时眼前竟然一片模糊,勉强笑道:“能做到如此,那也不枉一生了。”
经过几天的安排,我把征兵、训练、造船三件事分配下去。征兵由范平负责,薛相时和荀简为他参谋;训练以赵敦诚为主,裴潜和燕七为副,精通水事的谢广行为他们制定训练任务。造船由谢广行主持,由他先行画出图纸,然后带领工匠去各地选材。
江原执意要与我去南越,扬言威胁如果我敢独自行动,他马上也会随后渡江。此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在南越密谍广布,有他在更能增加安全性,绝不会掉入陷阱。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又花了几天时间,在越魏边境秘密布置了数万兵力以备接应。
这天夜里,我们二人扮作普通旅客,有惊无险地从越军驻守的江岸穿过,乘一条小船悄然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