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一行赶到山下时,早见梁王萧以纶在那边迎着。
萧寻并无亲生儿女,但承嗣的萧以靖亲生兄弟众多,其中老四萧以纶承继了其父梁王之爵,正是几兄弟中最尊贵的一个。
“四哥!”
见萧以纶以臣礼相见,木槿连忙叫人挽住,行下车来四下一张望,问道:“五哥呢!”
萧以纶笑道:“国主尚未回来,但已送来给娘娘的信函,并让臣这几日先伴娘娘在此游玩数日。”
木槿微觉讶异。他的话中之意,萧以靖可能几日内都不会回来?
那边早有人抬了精巧软舆来预备送她上山。
木槿微笑道:“不必了,步行即可。一则正要活动活动筋骨,二则也不辜负这山间好景致。”
此时骤雨初歇,山林间的翠色深浓,酽酽欲滴。被雨水打下的落叶层层铺于山石和栈道上,或褐红,或深黄,反让北方的山色多了一丝江南的明艳。山间木质的栈道和粗犷简洁的原木栏杆被雨水浇得透了,褐黑里带着湿.润的光泽,绵延着一直通向山腰的别院,果然比寻常宫苑更多出几分山间野趣。
萧以纶禀性忠厚谨慎,看木槿挺着偌大的肚子提了裙裾就走,着实有些战战兢兢。但眼见随在木槿身边的从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木槿一步一步也走得稳当,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别院里果已预备妥当,原先应该是萧以靖自己所居的五间正房腾了出来,铺了崭新的被褥,挂了杏黄的帘帷,虽无皇家的奢华富贵,却也阔朗大气,舒适怡人。
待木槿坐定,萧以纶便奉上了萧以靖的书信。
木槿忙打开看时,果然是萧以靖的亲笔。
却是道正与狄人激战,一时无法脱身,让她在翼望山候上数日,他会尽快返回与她叙话。又道蜀国北境尚算安宁,可令梁王领着四处游赏游赏,不必急着回去。
木槿很是讶异,先将那字迹仔细看了,虽不如从前劲健有力,但下笔沉稳流畅,依旧向日风姿,便知他纵未复原,应该也无大碍了,心头大石先自放下大半。
她问:“不是说五哥不肯再出兵么?”
萧以纶笑着答道:“国主原来诸多疑心,加上受伤颇重,的确不愿再出兵,就在此处休整养伤。后来国后听说国主受伤,带了良药赶来探望,田大夫随后也到了,这才慢慢好起来。前儿伤势好得差不多,又听闻娘娘已经亲身过来,国主那点气恼也便烟消云散,正好斥候报得有狄兵把一支吴兵赶逐到边界附近,便提兵过去相援了……”
木槿沉吟,“也就是说,五哥其实也不相信是吴国刻意陷害蜀兵?”
萧以纶便有些茫然,“或许是到了吴境,那边主将向他澄清了误会?也可能是国主自己查明了真.相。”
木槿便知这位四哥同样不明内情。
萧以靖诸兄弟里,独萧以靖是嫡出,最为尊贵。当年他被萧寻择为太子后,诸兄弟中里以萧以纶最年长,遂袭了梁王封爵。真要论起才智,其实远不如几个弟弟。好在梁王天生是个闲王,很少参与朝政之事,只管安享富贵,闲来研究研究吃喝之道,或四处赏游风景,倒也自得其乐,在朝中的声誉居然也不赖。
而且,有时候懂得享受也是个长处。比如现在,萧以靖摆明了是唤他过来陪木槿吃喝玩乐来着……
萧以靖既然已经出兵,木槿虽纳闷五哥态度转换之快,倒也松了口气,遂细问当日遇伏前后之事。萧以纶抓耳挠腮一阵,便派人出去找跟过萧以靖的亲兵打听。那一战萧以靖手下死伤惨重,至今尚有不少兵马在附近军营休养。想来问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不难,但想弄清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蹊跷却也不可能的了。
木槿无奈,只得再问道:“五嫂近日也来过了?”
萧以
纶道:“是啊!一听说国主伤重,急得跟什么似的,一路快马奔来,赶到这里时脚都站不稳。结果跟她的人都被国主训斥了,怪他们无事生非,惊吓了国后。”
木槿问:“现在呢?五嫂回去了?”
萧以纶道:“没有。国主出兵时尚未痊愈,国后不放心,跟着他去啦!”
木槿心头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酸涩还是欣慰,好一会儿才道:“嗯,五嫂出身将门,正可助五哥一臂之力……那个赶来替五歌疗毒的田大夫又是谁?”
萧以纶道:“就是田烈啊!以前跟明懿太后学过医的那个女史。”
明懿太后正是木槿母后夏欢颜逝世后追尊的谥号。
听他一说,木槿也想起来了,“嗯,记得。听说那女史为了不让兄嫂把自己卖入青楼,用剪刀把自己脸给划花了,恰被母后救下,并改名为烈,带入宫中。母后研究医理时,她总在旁边侍奉。母后在时,似乎对她很是激赏。”
萧以纶笑道:“后来国主将明懿太后的医书抄本都给了她,并说她与太后虽无师徒之名,却能算得太后唯一传人。国主中的毒,随军大夫都判断不出,田大夫一来,立刻手到病毒啊!”
木槿怔了怔,“不是受伤吗?怎会中毒?”
萧以纶已忍不住的痛心疾首,“还能有谁?又是绯期啊,他竟然混在乱军中偷袭国主,剑上还喂了毒!也不知他怎么和那些狄兵混在一起的,居然连国主都暗算上了!真是作孽啊作孽!”
“这……”
木槿提到孟绯期亦是头疼。
可算时间,孟绯期前阵子应该在吴都,还把沈南霜不知给弄哪里去了。他哪里来的时候和狄人接触,并顺利地潜入其中暗算萧以靖?
想再问更多,萧以纶惟恐他不悦,倒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以他只会吃喝玩乐的能耐,再怎么竹筒倒豆子都有限。
木槿便更能确定,萧以靖是一心把她留下吃喝玩乐了……
她原还想着,萧以靖既已出兵,自己是不是可以立刻回吴都去。但千里跋涉好容易来一次,不见上一面未免太可惜。萧以靖既说了数日即回,她等上几日又何妨?何况这一次吴蜀双双中计的真.相未明,他和许思颜心存芥蒂,总要解决才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叹息得有几分无奈。
若不是有孕在身,她也能策马而去,直奔疆场去找五哥了吧?
如今……她还是先掰着手指算算,她最多能在蜀国留多久,才能确保不把孩子生在蜀国或回吴都的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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