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道奇轿车在马路上飞驰着,华毕成这是要去东湖疗养院看望他在五战区的老搭档李长官。
徐州大撤退结束之后没过多久,李长官右脸颊上的一处旧枪伤突然发作,导致右脸红肿,右眼几乎失明而面对来势汹汹的病症,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军医对此却是束手无策。
在这样不得已的情况下,李长官只能向蒋委员长告假赴武汉就医。得到军委会的同意后,李长官将第五战区中国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他的参谋长徐祖贻,自己则赶赴武汉住进了武昌有名的东湖疗养院。
东湖疗养院的官方名称是武汉卫生疗养院,这座疗养院是由基督复临安息日会于1935年在武昌东湖边创立的,共耗资25万大洋。东湖疗养院占地600余亩,建筑、设备、技术均为当时一流。
1938年,武汉成为战时首都后,东湖疗养院利用与美国国会的关系,在屋顶刷有美国国旗,以防日机轰炸。蒋委员长、冯长官等都曾在东湖疗养院住过院。
在筹建东湖疗养院的这笔25万大洋的开销当中,有10万大洋是张少帅捐助的。张少帅这样做是为了感谢武汉卫生疗养院的创办人米勒耳帮助他成功戒绝了鸦片。
也正是由于张少帅的这笔款子,使得东湖疗养院对待中国人格外的热情。东湖疗养院的院长兼外科主任为一名美国人,不仅专业技术精湛,而且人品也非常不错。除了医院和疗养院之外,东湖疗养院还建有护士学校和三育小学,其中三育小学不仅招收基督教徒子弟,也招收东湖疗养院附近的农民、渔民子弟入学,而且学费低廉。对于平民百姓前来看病,东湖疗养院也只是适当收取很少的诊金。
对于这样善待中国百姓的的国际友人和友好团体,华毕成向来都是很敬重的。
从轿车上下来之后,华毕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湖边独有的潮湿空气。7月的武汉城内已是热浪翻滚,暑气逼人,可这儿的30多平方公里的湖面却依旧能送出阵阵清凉。珞珈山下的东湖,环境清幽,空气凉爽,连带着让东湖边的这座疗养院也成了武汉少有的避暑胜地。
能在这样的好地方住院,李长官也算是有福气。
由于李长官入院,东湖疗养院内外的警戒力量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强,想要进入疗养院,华毕成还得先和宪兵打一番交道。宪兵部队的值班军官看到华毕成衣领上的上将军衔,赶紧跑过来立正敬礼,然后很客气的请华毕成出示证件。
华毕成从军装的上衣口袋里面掏出军官证,还有外交部发给他的工作证一起递了过去。他注意到值班军官打开证件的封皮扫了一眼之后呼吸立即变的急促起来。
“原来您就是华毕成华将军!难怪我刚才觉得眼熟呢。”
值班军官居然又对华毕成敬了一个军礼,脸色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变的有些红,原本紧握着步枪站在疗养院大门口旁边的宪兵们听到了华毕成的名字,也都忍不住扭过头来想要看清楚“常胜将军”的模样。要不是因为这些宪兵都是军人,恐怕他们早就已经围了过来。
“啪!啪!啪!……”
“好!真好!不过是报个名字,也能让这些宪兵激动不已。说知世老弟你是名动天下,我看丝毫也不为过。”
莫名奇妙的巴掌声和奉承话,从华毕成的身后传了过来。华毕成转身一瞧,发现说话的人他是认识的。
黄绍竑,李长官的广东故友。华毕成在徐州的时候,曾经和黄绍竑见过几次,不过算不上太熟。黄绍竑这个人外表看起来虽然很憨厚,为人却处事圆滑。几年前他觉到两广湖小水浅,难以施占作为,便投靠了蒋委员长。
按理说这样一来黄绍竑和李长官之间应该算是彻底决裂,但实际的情况确是黄绍竑既在蒋委员长面前讨到了好处,又没伤了和李长官之间的和气,他与李长官始终保持着友谊。
黄绍竑的圆滑由此可见一斑。对于这样的“滑头”,华毕成可没有什么好感觉。
幸好,华毕成也并非是个忠厚老实之人,看清楚了说话的人是黄绍竑之后,华毕成立即和黄绍竑打起了招呼。
“原来是季宽兄!你不在浙省当你的父母官,跑到武汉来做什么?”
“咳,一言难尽啊……还是不要说我了吧……对了,我看知世老弟应该也是来看望德公的吧?刚好刚好,我们一起去见德公。”
黄绍竑长吁短叹了一气,也没说出点正经的东西来,倒是假心假意的打探起华毕成来东湖疗养院的目的来了。华毕成见黄绍竑的戒心如此沉重,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黄绍竑的口中问出真话来了,于是也顺着黄绍竑的话打起了哈哈。
“哦!原来季宽兄也是来探望德公的,那还真是巧了。”
华毕成说话这几句话之后笑眯眯的从值班军官取回了他的军官证和工作证,然后站在一边看值班军官找黄绍竑的麻烦。
十五分钟之后,华毕成和黄绍竑见到了在湖边散步的李长官。
“哦!知世、季宽,你们两人怎么会一起来了?起先卫兵通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李长官看到华毕成和黄绍竑之后,立即笑着迎了上来,听到李长官中气十足的声音,华毕成露出了微笑。看样子李长官手术之后恢复的很不错,脸颊上的刀口虽然还用纱布蒙着,但是整张脸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异样。
“德公的伤,看来已经是痊愈了。”
华毕成想要说的话,却被黄绍竑给抢了先,华毕成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黄绍竑,心中难免有些不屑。
“让两位老弟担心了。我这伤是民国五年,护****讨伐龙济光战役时受的枪伤,一直就未曾全愈。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跑出来折腾一下,我早已经习惯了。不过以前也就是轻微发炎而已,通常很快便会消肿,没有什么大碍。这次发作的如此厉害是决然没有想到过的,这里的外科主任帮我动了手术,从我的口腔上腭里面取出一撮黑色的碎骨来,总算是找到了病根。”
“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治病向来最要紧的就是除根。”
黄绍竑又一次抢在华毕成的前面开口,这样的做法可是有些不太给华毕成面子,也与黄绍竑以前一贯的处事宗旨大相径庭。
华毕成看了一眼李长官,结果发现李长官也是满脸的讶异,显然李长官也弄不明白他的这位广西同乡今天怎么会如此一反常态。看样子黄绍竑八成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长官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哎!季宽,对这些西洋人手中的科学,咱们是不服不行啊!西洋人的先进决不只是在枪炮兵舰上。咱们中国向西方学习的口号喊了几十年,结果从晚清学到现在,我们和西方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是越拉越大了。就说民国建立之后的这二十来年,战火什么时候停过?这枪炮,可算是把中国给毁啦!”
黄绍竑似乎是被李长官的情绪感染到了,终于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一边长吁短叹了起来。
看着满脸痛心疾首表情的李长官,华毕成幽幽的开了口:“枪炮本身是没有罪过的,倒是拿着枪炮的人,出了不少问题。”
华毕成的这几句话可以说是直接道出了民国军阀混战的根本原因,其实这个道理李长官和黄绍竑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却不会说出来。
这是因为,李长官和黄绍竑就是拿着枪炮的那些人之一。他们不像华毕成,整个军旅生涯没有和军阀混战粘上半点关系,是个完全从对日本的国战中,依靠战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将领。
“知世倒是个实在人。唉!往事还是休提吧!季宽,你似乎有些心情,不妨说来听听。”
见到黄绍竑脸上开始泛红,李长官赶紧及时转换了话题,避免气氛继续尴尬下去。
黄绍竑听到李长官的这句贴心问候,立即大倒苦水:“德公,不瞒你说,我此番来武汉,是向委座辞职的!”
黄绍竑这个官迷要辞职?听起来还真新鲜。如果黄绍竑真的是如此淡泊名利,当初就没必要冒着和李长官翻脸的风险去投靠蒋委员长了,这家伙显然是口是心非。
华毕成和李长官对黄绍竑的看法非常相似,不过他们对待黄绍竑的手法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