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人再无话可说。
柳世番便唤来“时百川”, 先斟一杯茶给他,起身道,“她确实是我族中走失的女儿,多亏你援手搭救,柳某感念不尽。”
十四郎虽未听到他们父女之间的对话, 可柳世番既依旧称云秀是族女, 显然是没打算认回她。
——虽说这不能算是出人意料, 可也许因为柳世番生养出云秀这样的女儿,十四郎一直期待他能更洒脱坦诚些,便很有些失望。
再想到云秀竟也会布下此一局, 可见心底还是渴望父亲能对她有所关怀的,却换回这样的结果,便又有些心疼。
“举手之劳而已,请不必挂怀。”少年道。
柳世番又道, “不知当日为她赎身花去多少钱?”
“……二十匹绢。”
柳世番眼圈便一红,抬手稍遮, 假做被风臊了眼睛——亲耳听闻女儿的标价, 那滋味还真是酸苦难咽——又道,“改日必加倍偿还。”
少年道, “这却不必, 只不知云秀的父母现在何处。我好护送她回去。”
柳世番道, “她家中已不便再认她回去,此事由我做主便可……”
少年郎看向云秀,云秀平静道, “家里已给我发了讣告,建了坟茔,回去也没我的位子了。柳伯伯向来待我如亲生,便凭他做主吧。”
这一声柳伯伯,将他身为父亲的傲慢击得粉碎,柳世番脑中一梗,半晌才醒过神来。道,“……只是我孤身赴任,并未携带家眷子女,却不便将她留在身旁。四十匹绢帛之外,我会在余杭为她另行置办三十亩桑田,一亩宅园。可否将她托付给你照看?”
少年看看他,再看看云秀,似有迟疑,“早先将她带在身旁,是为方便寻访她的家人。此是权宜之计。如今既已知晓她是夫子同宗,再有所牵连便不妥当了。”
“有何不妥?”他明知故问,“你已娶妻了吗?”
少年显然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打算,“……没有,然而——”
柳世番打断了他,“既如此,便由我做主,替你们定下这门亲事吧。”
“柳相这是何意!”
“怎么?莫非我柳家之女还配不上你不成!”明知自己理亏,可他也只能倚老卖老、以权压人。若此刻不能逼迫这少年认命,以云秀的遭遇,必再难寻到可心可意的婚事。一介女流孤身在外,难保不会再沦落到奉安观的下场。亦只能委屈这少年结下这门不明不白的亲。
少年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柳世番观他神色——却不纯然是恨恼自己欺人太甚,更多倒像是不解,目光不由飘向云秀时,则显然是担忧与疼惜——便略松了口气。料想凭云秀的容貌教养,长久相处下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否则以他先前伶牙俐齿,早该严词拒绝了。
“多谢柳相美意,”似是云秀的目光令那少年平静下来,少年说道,“然而我们的婚事,却不必您来做主。”
柳世番正要再接再厉,云秀却先笑了起来,“——那可是杭州的良田和宅院啊。”
少年疑惑道,“你想要?”
“……是杭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