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山道上的纷纷扰扰暂且不表,且说回虎尾山处。
安排好战后防务的颜良并没有打算多作停留,休歇了一夜之后,便留下颜枚、苏宁、卫恂等人守御沿途各寨,自己则率余下的部众押送俘虏返回常山。
这一次俘获获得了近万人口,加上三千多讨逆营将士和随军民夫,走在道上可称得上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当队伍出了黑山,经过沿途的屯田堡寨以及各乡各里时,难免引得沿途士民啧啧惊叹。
那些从各地汇集来的屯田客们早前被安排在近山边地还多有抱怨,担心恶名昭彰的黑山贼会对他们不利。
当赞皇山区屯田堡寨遭到袭击的消息传来时,这种不安与恐慌更是达到了极点。
不过之后负责屯田的官吏,以及地方上的吏员们便对他们好生安抚,声称自从颜府君到郡后,连连打败多股顽贼,光是悬首示众的贼首都能排好几里路。
虽然说安抚工作稍稍起了些效果,但这些屯田客们总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难免影响到了平日里的开荒垦田之事。
这一回,大群大群的贼人俘虏被绳子牵着押送出山,可是把沿途的屯田客们都看呆了。
漫长的俘虏队伍根本就看不到头,好些个青壮俘虏身上还有血迹伤痕,显然是刚刚斗败被俘,非是杀良冒功。
有些个会数数的,数了半天后发现完全数不过来,即便是把他们双手双脚的手指脚趾全部拉来帮忙也是不够。
“这么多贼人俘虏,怕是有好几千万吧?”
“什么好几千?我看定是上万,不,有数万之多。”
“讨逆将军真厉害,前些时日将士们从此处进山时,枉我还为他们操了一份心。”
“就你还为国相大人操心?省省吧!”
“哎!早知道这是场大胜仗我也应征当役夫帮着搬运粮秣了,定能赚不少力钱。”
“嘿,你现在去问问要不要人啊,说不定也不迟呢,我可是听说贼人抢掠的金银财货数不胜数,米粮更是无算,定需要很多人帮着搬运。”
“瞎扯!若是贼人有那么多米粮,还当什么贼!”
来自各地的屯田客们在田垄边上,看着大队伍经过,也都抛下手中的活计,聚在一块儿闲扯淡。
其中一个巡逻至此地的亭卒说道:“我前些时日就与你们说有讨逆将军在,根本无需担心什么贼人吧?你们当时还不信,如今如何?”
几个屯田客们陪着笑道:“哈,那是那是,典哥儿说的是,我等不是见识少么。”
那亭卒又显摆道:“我可是告诉汝等,我看讨逆将军押解俘虏回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次次都是好大一群。不过……这一回好似比前几次还要多上不少啊!”
一旁的屯田客们附和道:“就是,府君这哪里是去进山抓贼啊,便是抓这么多头猪也要忙活半天呢,就这两三天的,太也骇人。”
就在沿途百姓感染俘虏众多的同时,行在队伍最前方的颜良也深以为然。
自从剿灭房山王当开始,剿贼抓俘虏便成为了讨逆营将士们最为热衷的事情。
秦汉都重首功,尤其是秦朝征发的士卒,对于敌人首级那是相当之执着,杀了敌人就割下首级挂腰带上,然后继续杀敌。
汉代也承袭了这个制度,不过颜良在整肃讨逆营军规时,却强调了不完全以首级论功的制度,甚至严禁在战斗时去割首级,只能在战后来做。
当时部下们对这个规定还十分不解,以为以首级论功既公平又方便,自古以来一直如此,为何要改变。
颜良却不为所动坚持己见,他到并不是认为割首级的做法太野蛮太不人道,而是认为纯以首级论功,必然会导致一些战场上抢夺首功,或者是杀俘杀良冒功的不良现象。
当然,在新的论功体系还没完全搭建起来前,以首功来评定仍旧不可避免。
但当颜良正式在各级部曲中安排军谋、军正、宣导三个文职武官后,便让文职武官们拟定新的论功体系。
这个体系极大弱化了首功,而是强调成建制的部曲等大集体对于战略战术目标的完成程度,比如攻略目标、守卫目标、行军速度、威慑能力等等。
对于屯、伯、队、伍等小集体与个人的论功,也引入了战术目标完成情况,比如应当攻取、守御的某个阵地是否完成,参战时是否果敢等等,以之与阵斩、俘获等数据相结合。
又因为如今常山各地矿场、冶炼作坊、修造道路桥梁沟渠、垦荒等行业紧缺人手,颜良更是特别强调了,在与贼人的战斗中,首要目标是生俘。
只要抓到俘虏,不论青壮老弱,只消不是以良民充数,都可以与斩首等功,除此之外,还能额外从军需官处得到一份赏钱。
有了赏钱的刺激,各部曲将士们自然动力大增。
以往在追逃的时候,看到有些贼人跑得贼快,觉得可追可不追的也就放弃了,但现在只消是两条腿跑的溃卒,几乎没有一个能放过的。
看着这充塞在道路上的贼人俘虏,颜良想着这可都是大好的劳力啊!
大汉经历了这十几年的天灾人祸,民众流失十分严重,即便是在兖州这等中原沃土,也时不时能看到抛荒的田地,这在太平年节绝对难以想象。
颜良来到常山任事后,调阅了近二三十年的治下户口数、耕田数、田税、算赋、商税、吏员数、兵员数、常平仓积储等数据,用后世当公务员时的方法制作了个走势图。
然后就发现这些衡量地方民生的重要数据,在熹平、光和年间还能维持稳定,来到中平、初平年间后,全部呈现了剧烈下滑的趋势,这放到后世绝对就是一片飘红的惨淡熊市数据。
而这些数据之首,便是人口。
没有足够的人口,就没有足够的劳力,就没法开垦足够的田地播种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