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足够的人口基数,也无法维持兵员数量,不然就会严重影响地方上的农业生产。
无粮无兵,那还搞个毛线!
从各地引入流民屯田既得人又得粮一举两得,乃是长久之计,但对于急切改变现状的颜良而言还是太慢。
他之所以信誓旦旦要平灭黑山之患,除了黑山贼实在祸国殃民之外,也眼馋这些贼兵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大量山谷逃民。
虽说颜良不会把俘虏的贼兵披上一层官兵的皮就充作兵员,不过这些贼兵俘虏,可以尽数投入常山铁矿、煤矿、铸冶作坊、开挖水渠、造桥修路等需要重体力活的行业里。
而那些附从于山贼的民人百姓,也可以安排入各个军屯点,让他们与各地招募来的流民一起开垦荒田,稼穑农桑。
矿场、铁官、垦荒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劳动力需求远远没有达到饱和,即便是再打上几场仗,再抓几万俘虏来,也足以分散消化。
这些俘虏原本大都也是各地的良民,去到黑山之后的日子并不算好,也都饱一顿饥一顿,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若是以常山如今对待流民与俘虏的生活标准而言,颜良不相信他们仍然会心向黑山贼,只消假以时日,都能重新改造成良善百姓。
当然,贼人中间一小部分双手沾满鲜血,作恶多端的,会被鉴别筛选出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戴上沉重的镣铐,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做苦役做到死的悲惨结局。
回到郡治元氏之后,颜良根本无暇休息,便有地方上以及军中的数员干吏请见。
按照来人的官职高低,事情缓急,颜良第一个见的便是长史辛毗。
以往在邺城的时候,因为有其兄辛评在,辛毗的光芒总是被其兄掩盖,算不得是袁绍手下的一流幕僚,故而只是被派了常山长史这样个不高不低的差事。
然而有后见之明的颜良却清楚辛毗那可是能当九卿的人才,治理个小小常山国的民政还不手到擒来,遂将民政一以付之,只参与制订大的政策导向。
辛毗见国相如此信任自然也十分高兴,任事十分尽心,使得常山国得以顺利运转。
辛毗亲自捧来了一叠厚厚的籍册,说道:“下吏见过明府,这些都是今年春耕时,下吏整理的各县乡田亩详情,还请明府过目。”
颜良看着那一盘籍册就头痛,他当机关科员的时候可没少做这些案牍劳形之事,没想到穿越成一名带兵的将军还是逃不掉这个苦差事。
颜良微微皱着眉头道:“此些政务,我已尽数委于长史,何须我再过目?”
辛毗根本不在意颜良那不太乐意的口气,说道:“敢告于明府,因此次春耕乃是府君与下吏到郡之后的第一次春耕,事关重大,故而下吏多遣吏员至各县乡,将各地的耕农与垦田数目重新厘定,内中……内中发现了些许出入,这才需要明府过目。”
听清了辛毗的说辞,颜良才惊讶地问道:“嗯?长史将各地的籍田重新厘定了?若我所记不错,光武中兴之前才是春三月案比,此后一直是秋八月案比,为何本郡提前了?”
案比,也称案户比民,相当于后世的人口普查,以厘定最重要的算赋与口钱,也就是人头税。
在西汉的时候,这个工作是放在春季的三月进行,而到了东汉后,或许是因为秋收后老百姓手里宽裕方便收税,便改到了秋八月案比。
眼下听辛毗的意思,他已经在督促春耕的时候,把一部分案比的工作顺带做了,故而颜良十分惊讶。
辛毗答道:“若今春不查农人与垦田确切之数,则无法估算今秋之收获,劝稼穑之事亦不能落到实处,故而下吏斗胆并未请示明府就擅自行事,还请明府见责。”
见辛毗要说什么自责的话,颜良赶紧打断道:“长史勤恳任事,吾亦不及也,况且吾早有言在先,一应政务随长史处置,何言见责之说啊?”
辛毗显然只是客套一下,也不谦虚,直接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明府审阅下吏整理的簿册。”
颜良点点头,打开簿册翻阅了起来,一开始颜良还以为辛毗是工作认真负责,只当是走走形式,但一看之下却是连连皱眉。
辛毗整理的籍册十分详尽,乃是采取常山国一十四个县一个个单独整理罗列的方式。
颜良最先打开最上的一册便是首县元氏,上面写着元氏县耕农共5300户,33000口,共计垦田21000亩,民田尽垦,几无荒芜。
颜良心算了一下,一户人家平均垦田40亩左右,若看这个数字倒还算正常,且所有的田地都被开垦利用,做得不错。
不过辛毗在其后注释了一段,初平二年时,元氏县耕农共6200户,40100口,共计垦田28000亩。
乍看之下,这个数据比较也没毛病,从初平二年(191年)到建安六年(201年)整整十年间都是兵荒马乱的,人口有所流失,田地有所荒废,也算是当下各地的常态。
然而,看题要看完全,辛毗把这两排数据放在一起,中间承上启下的八个字才是关键。
“民田尽垦,几无荒芜。”
这十年之间,人口会死,会逃亡,可土地并不会长脚跑掉,若是开垦完全的话,应当与十年前的田亩数差不多才是。
如今辛毗说,民田尽垦,几无荒芜,而垦田数凭白少了7000亩,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既然已经看了开头,颜良就耐着性子继续一册一册看下去,初时还逐条逐条地去看,到得后来,接连翻开好几册一目十行地看去,发现都与前边几册类似,脸上的神情便愈发凝重了起来。
把簿册尽数看完,颜良看向辛毗,问道:“这些数据属实?”
辛毗一字一顿答道:“字字确凿!”
颜良又问道:“长史是遣吏员以案比之法查得的?”
辛毗答道:“非也,下吏只是以劝耕之名,派吏员巡行县乡所得。”
颜良点点头,说道:“很好!那长史以为,这些耕田,都去了哪呢?”
辛毗正视着颜良,斩钉截铁地说了三个字:
“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