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峰群山为障,密林为篱,是个人迹罕至、与世隔绝的所在,这一带山路既险且阻,山峰高俊,峭壁陡立,比那古诗里说的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亦不遑多让,似乎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山匪窝子,也因此在世人眼里更显神秘和恐怖。
在二当家的卢世杰入伙之前,这里峰无名,寨不显,只有老山匪红胡子带着百十号人在这儿窝着,有肉撑死、无粮饿死的混着日子。
红胡子也曾是个有家有地的农户,追其由头,不过又是个破家失地,一怒杀人的俗套故事。而这样的“俗套”故事不但发生在许多山里的贼人身上,也还在山外的良民家里不断地重演。
皇亲权贵、土豪士绅家里动辄良田万顷、奴仆上千、屋宅连绵,普通农户却因为苛捐杂税,天灾人祸而家破人亡,最后或是卖身为奴、或是沦为乞丐。
当然更不乏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的亡命之徒。只不过拘见识和魄力,大多都如红胡子这般,藏身于险山恶水之中,打着锄恶济贫的旗号,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战战兢兢地和官府的围剿周旋,惶惶恐恐地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二当家的卢世杰却是个异类。此人出身边镇,读过书,从过军。因违了军法逃了出来,落草为寇。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先是他最初入伙的山贼死了大掌柜,他众望所归的当了首领,让后又恩威并施的兼并了两伙小贼。最后和红胡子“战略性会师”,和红胡子一起把这片山里的零散土匪窝子都收的收,灭的灭。这才有了聚英寨。聚英峰也因此而终得其名。
有了能识文,懂兵事的卢世杰,聚英寨寨墙高筑、人口激增,没本的买卖也红火起来。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可况家大业大开销也更大了,卢世杰的胃口也随着愈发的膨胀了起来,连官银都敢劫了。
聚义厅内,聚英寨的大当家红胡子正坐在厅上正中的一把铺着黑熊皮的大号圈椅之上,眉头紧皱,低首不语。他应是祖上有胡人血统,须发皆为红棕色,肤色却浅,尤其是这半年来,有卢世杰相助,他大多只须在山寨坐镇,不必风里雨里的奔波劳命,养得更是又白又胖。
红胡子如今却愁眉紧锁,盖因他并没有改朝换代的雄心壮志,落草为寇不过是换个法子吃饭罢了。民不与官斗。县衙府衙都是人手有限,平日里小打小闹,不痛不痒,人家也懒得理你。劫了官银就等于是和官府宣战了,人家要是游击营,卫所甚至府兵都收罗收罗、划拉划拉也能有个七八千人,真是都拉了出来,就是围也能把自己给围死了。
卢世杰看着红胡子一筹莫展的样子,心中暗暗冷笑:“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见不得大世面。你要窝在这里当一辈子山贼,老子可不想。不过是看在你人多又占着地利的份儿上,叫你几天大哥罢了。如今摆这副脸子给哪个看?”
嘴上却道:“大哥,万勿忧心。弟既然做了这一票,自然事先是打听好了,也盘算了利害得失的。你看啊,这银子虽然是官银,却是不大见得光的。你知道海沿子那边有好多私盐窝子,有鲁王的,有国舅家,还有好多不知道背后是谁的。这笔银子都是边军私蓄的盐窝子里出来的,是为了给他们助饷的。根本就不走官面上的账。所以他们出师无名,没法子调动那么多隶属不同的队伍一起来围剿咱们。”
红胡子奇道:“真的?既然是边军,难道朝廷不给他们发足了钱粮?怎么还得私下里自己赚银子过活?以前在老家种地的时候,正税杂税之上,还有一道叫边税的,不就是给他们交的?”
卢世杰道:“当然是真的。这朝廷的事儿麻烦着呢。据说钱粮从户部出来就少了三成;阁老上官也都得孝敬;经过州府,又去其三;各级将领再克扣一些,真正能到边军手里的也不过三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