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皇长子风头渐盛后,皇后清清静静的闭宫养胎,贤妃益发的在太后跟前殷勤奉承,吴贵妃和淑妃便隐隐低调的结盟,平时喜欢在元妃处说话,在外人看来隐然已成为一党。若说吴贵妃早年看分薄自己宠爱的元妃是横竖不顺眼的话,近年来也没能在“顺眼”的境界上提升两分,她喜欢往长信宫跑的原因无非有二:一,元妃性子痛快,没那么多阴阳怪气弯弯绕绕;二,元妃懒得说话,总游离于是非之外,她的宫里也够清净。
这一日她来时,正看到抱琴领着一众女官在登记东西,不由笑了一声:“这阵子元妃妹妹可真是收礼收到手软啊!”
原来今日正逢命妇入宫的日子,晨起去拜过皇后之后,便三三两两的寻各自亲近的宫妃说话。元妃人缘向来不好,除本家与王家、史家的命妇外,从没有哪家的夫人愿意去她宫中说话的,今儿却破天荒的来了好几位夫人拜见。带了许多珍贵之物美其名曰拜礼送上不说,东拉西扯了许久,终于吞吞吐吐的提到要给长乐县君说亲。元妃乃是荣国府一系的嫡女,她的妹妹里到了婚龄的女子并不止黛玉一人,即便是黛玉是她尤为看重的,也不带绕过好几位贾家的姑娘单提一名外姓表妹的道理。再考虑到几位夫人的家族或多或少都与皇长子党脱不开干系这一点,几人这一举动背后所释放的信号算是路人皆知了——
不就是黛玉如今风头正盛,皇长子选妃想把她排除出去不大容易,给做表姐的元妃送厚礼求放过吗?
吴贵妃的笑容说不清是看热闹多一些还是看笑话多一些:“敢这样做也忒看不起人了,长乐那丫头有什么不好?配给熙儿那小子本宫还嫌委屈了她呢!要不要做姐姐的我跟咱们陛下说几句,干脆撮合了这桩姻缘,如何?”
元妃随手指了指礼单中的几样:“这支如意,这副头面,这盒香,这两支高丽参,拿出来回头给姐姐的宫里送去。”淡淡的看了吴贵妃一眼,“听说三公主又病了,这份薄礼权当本宫这个做庶母的给她压病气的。”
言下之意,你自己先把自己的人顾好了再说,我的人不劳费心。
吴贵妃气结而去。
元瑶收回思绪,向黛玉说:“我的性子,从来都只有我自己先不肯要的,倒从未有被人强逼着不要的时候。越是视我如洪水猛兽,我就越是不想让这些人称心如意——黛玉,我若果真促成了你与皇长子的美事,银赦生的表情定然精彩之极吧?”
难得向来冷淡的大姐姐也有这么淘气的时候,黛玉十分想笑,可想到上回笑她时被灌药汁子的悲惨结局,又强把笑忍了下去,正色道:“可惜他不在这里,不得当面问问的。眼下天色晚,他那头想是早就睡了。他如今不比在家清闲,镇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忙,奔波劳动,不好扰他休息的——要不等明儿起了,我再帮大姐姐问问?”
元瑶本是一时恶趣味上头,谁知竟被她不卑不亢的秀了一脸恩爱,一时颇觉无言:“……那你快问吧。”
次日。黛玉将此事转述给赦生后,心音里另一头传来的噼里啪啦的雷声整整炸了一刻方稍稍安定。
“叫她给吾等着!”赦生道。黛玉仿佛听到了他磨后槽牙的声音,心下好笑之余,连忙给他顺毛:“她是逗你的。”
赦生当然知道元瑶纯属是拿这话来逗他玩的,可魔的占有欲何其之可怖,黛玉别嫁之事——哪怕是只有一丝玩笑式的可能性——虽不至于像他的生父银朱武那样游历苦境时听到九祸嫁给鬼王玄影当即拍塌了两个山头那般糟糕,也足以让他心头的一把烈火烧得生灵涂炭。
赦生很狂躁。
赦生很嚣烈。
赦生很想暴走。
赦生终于冷静了下来:“你说,她是自己飞来大观园主动寻的你?”
黛玉忍笑忍得辛苦:“除我之外,无人察觉。”略顿了顿,沉吟道,“想来大姐姐若不是有意让我发现,凭我这点微如毫末的炼气本事,莫说是屋顶,她便是就站在我身边,我也是发觉不了的。”
似有无形的手将之一刀斩断,滚滚填填的雷鸣骤然消声,心音彼端安静了很久,安静到黛玉几乎有些不安了,赦生才缓缓的说:“有句话,你代我问她。”
“他让我转告大姐姐一句话。”当晚,元瑶果不其然的又一次出现在了潇湘馆中,黛玉掩着口看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