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瑶见她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当即好奇问道:“什么话?”
黛玉想象了一番少年闷声不响迸着一身杀气磨刀霍霍的情形,抿嘴笑道:“他让我转告大姐姐,病到底养好了几成?”
出乎她意料的是,元瑶并未露出恶趣味得到满足的神色,反而脸上掠过一丝鲜明的惊容,旋即眉目一敛,恢复了淡然之状,见黛玉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才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果然是粗莽无礼,惟知以蛮力逞能,这些魔物的行事历来如此,叫人如何能放进眼里?”
这才像是她正常的反应,黛玉在心底反复掂量着她适才的讶然之色,不免沉思:“莫非是我会错了意,赦生并不是要寻大姐姐晦气,而是在关心她的病……否则以大姐姐的为人,断不至于被惊得失态至此。可大姐姐的病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们到如今还都要瞒着我……”心中虽存了心事,可面上还是顺了两人的心意装作无知无觉状,微笑着指了指元瑶,又戳了戳自己的脸,比了个“羞脸”的动作,悠悠的叹道:“莫要五十步笑百步呀……”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到了端午之时。各处宫门前都悬挂了斑斓艳丽的吊屏,上面画着仙子仙女执剑降毒的故事。气候至此时节已颇为燠热,出去御花园走上一遭,流的汗能把晨起花了半个时辰才化好的妆容冲得七零八落,各宫虽有冰块做份例以作消暑之用,可也只保得高位妃嫔应有尽有的去受用,那些低位妃嫔们便无福消受了。故而当此之际,小妃嫔们便格外的喜欢去高位妃嫔宫中拜会,那里宫殿又敞亮,冰又多,宫女们奉上的果子又新鲜又清凉,实在是盛暑蹭凉的好所在。众妃方从皇后宫中请安而出,几名小才人想去赵淑妃宫中蹭凉,便赶着在她升舆前甜甜的叫道:“淑妃娘娘要去哪儿?”
赵淑妃性情端雅,若换做吴贵妃被这般叫住,定要一个白眼送过去,附带一句“本宫要去何处,干你们什么事”,而赵淑妃只是端坐舆中,微欠了上半身,微笑道:“去长信宫,今儿贤德妃妹妹告病没来请安,想是旧疾发作,本宫去瞧瞧她。”
若说淑妃因其性情柔和而被列入“最受欢迎宫妃排行榜”前三甲,那么元妃因其冷热不进的古怪性情,同样被排进了“最不受欢迎宫妃排行榜”的前三甲。几个小才人不过是想去淑妃宫中蹭凉,谁知她竟是要去元妃处,不觉齐齐一滞。赵淑妃见她们愣着不说话,笑问道:“几位妹妹还有事吗?”
想了想自家那狭窄宫室里那半盆早化成温水的“冰块”,小才人们咬了咬牙,笑得笑靥如花:“正巧,我们也想去探病呢。”赵淑妃点头:“既然如此,便一起过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了长信宫,一进门,便觉温凉浸肤。因元妃抱病,不便多用冰,故而长信宫里只于寥寥几处摆了冰件,镂成了山水花鸟的模样,玲珑剔透,一望便觉清凉可爱。冰用得虽少,但不知为何,室中陡然多了一堆人,也不觉得热。只是她们这么一来,正将过来请完安说几句话就准备走的黛玉堵在了长信宫里,一时倒不好意思直接走人的。
不过这厢黛玉不好走人,那厢硬着头皮登门的几个小才人心下也是为难不已。贤德妃的难奉承可是出了名的,偏偏为人气场又十分凛冽,被那双幽黑的眼眸一扫,即便她什么都不说,被看之人也已心下打了好几颤了。一个小才人抖着手拿帕子抹了抹脸上被冷汗冲花了的妆,强挤出了点笑容:“听说贾二公子前儿的金殿奏对让皇上十分称意,御笔钦点了他做二甲头名。以后竟不能再叫贾二公子,竟是要改口叫贾传胪了。”
她这个口子一开,其他几个小才人纷纷跟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起来,娇语婉转,乍一听颇为悦耳,可是听久了难免令人不耐。黛玉听了一会儿不免走了神,想到宝玉殿试归来的那天,当着满面期待的家人的面如蒙皇恩大赦般的大笑三声,接着趴在桌沿上又哭又笑了大半天,险些没背过气去,末后一觉睡醒,第二天就溜出了门去,也不知道去何处疯去了,气得贾政吹胡子瞪眼睛,偏又管他不得。
明明是被宝玉视若□□的东西,眼前这些人却视若蜜糖,真不知究竟是孰通透、孰痴傻?端午佳节,这几个小才人们都按着习俗簪了鲜红的榴花,一个个妆饰得尽态极妍,宛如春兰秋菊,煞是秀色可餐,看在黛玉眼里只觉得透着满面的风霜与可怜。一念及此,她心中微觉厌烦,借口气闷要出去透气,便跟元妃告辞而出。
宫门日光正炽,黛玉微蹙了眉,自袖中取出湘妃竹的团扇遮阳,一路沿着阴凉浓盛处慢慢的走着。浑然不知此时的她意态纤袅,容华娉婷,堪可入画,不知令多少人看得丢了魂去。
回廊幽幽,花明柳翠之间闯来一道清倩身影,玉骨凝冰心,画裙曳湘水,妙步生莲,恍恍然若衣袖当风御鸾而行的高唐神女。
惊鸿一瞥。
皇长子水实熙几乎看呆了:“那是谁家贵女,缥色衫子碧玉钗的那个?”
总管太监探头认了认,今日入宫觐见的女眷统共那么几批,有如此容色的只有元妃的表妹,好辨认得紧:“回殿下,那可不是贤德妃的表妹长乐县君吗?”
水实熙:……
“阿嚏!”
远方正逛兵器铺的赦生忽然打了个喷嚏,端详了下被自己端在手中的重戟,轻轻松松的一扔,向柳湘莲道:“还是太轻。”
柳湘莲黑了脸:“都九十九斤了还嫌轻?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也才八十二斤!逛了那么多家兵器铺子,哪家的你都嫌轻,你竟是要准备把谁拍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