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收了账目钥匙,拿与迎春。迎春这一月来被元瑶抓着集训,一概账目理家倒也大略支持得来,一时看了账目,再叫各自负责的管家过来讲解核查明白。她到底不是熟手,待理清已经过了许久,众管家被水米不沾的扣在院子里陪着孙绍祖跪了大半天,里头迎春喝茶他们站着,迎春吃饭他们还是站着,待得被放回去时,各个都几近虚脱了。
不过管家们虽惨,总不及孙绍祖惨,吴嬷嬷直把他打得除了衣服外边的皮肤外没有一块好肉,才叫人把他拖死狗一样的拖去了房里锁着。又命人向部里告了假,说他驯烈马时不慎摔伤了腿。只把他锁在屋里,每天几口稀粥薄汤的吊着。孙家人畏惧皇家威势,便是连一丝口风也不敢向外泄露。
与孙绍祖这边的凄风苦雨相比,迎春这边却是花团锦簇春色灿烂。先前的姬妾见她得势,纷纷来奉承,被吴嬷嬷指使着打帘子、布菜、端盆倒水,伺候得十分尽心。下人见迎春温和慈下,哪里像孙绍祖一般骄奢暴虐,动辄殴打、淫□□女,一时纷纷倒向了迎春这边。孙绍祖整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被吴嬷嬷时不时的拖来迎春面前,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媳妇和大小妾室的面,指着鼻子唾面啐骂。待得养好伤,原本尚算得魁梧的身躯活生生的瘦了一大圈不说,一腔丈夫意气早被磋磨得去了爪哇国。
吴嬷嬷这才自觉圆满的完成了差事,入宫向元妃回禀前后经过:“还是娘娘雷霆手段,那孙绍祖现在对我们二姑娘可是毕恭毕敬,一丝儿不敢红脸,一指头都不敢弹。可是浪子回头了呢!”
她说着,心中得意,面上也露出了几分邀功之色。诚然,似孙绍祖这样的骄横武夫都能被她拧回脾气,安安生生的守着懦小姐迎春过日子,吴嬷嬷又怎会不得意万分?况且脱胎换骨、浪子回头的大团圆结局,由古至今都是人们最爱看的戏文,吴嬷嬷自然也不例外。谁知她偷眼看去,上首的元妃神情却是恹恹的,似乎无所谓欢喜,也无所谓欣慰。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反而淡淡道:“不过是借着皇帝的势罢了,见了成效,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吴嬷嬷口中唯唯,心中茫然,全然不知自家娘娘在不满什么。
元妃见她收敛起了轻浮之态,方才点头:“这桩差事你办的不错,待会儿自去找抱琴领赏。二丫头那里还需你多多照应。”
“娘娘的吩咐,奴婢敢不肝脑涂地去做?再说了二姑娘那样可人的性情,奴婢也心疼呐!”吴嬷嬷忙表忠心。
元妃点了点头:“下去吧。”待她将退出时忽又出声,“前儿得了些高丽参,本宫已命拣好的拿出来些,再找了些滋补的药,你回去时一并给二丫头带去。叫她好生调养身子,早日有了喜信儿才好。小夫小妻过日子跟玩儿似的,总要有了儿女,才算成了人。我这做大姐姐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吴嬷嬷的脸色顿时僵住,只觉一腔热腾腾的欢喜被兜头一盆三冬雪水浇了个透心凉,心跳七上八下的扑腾了好会儿,才勉力堆出笑脸来:“竟是没有娘娘想不到的事!二姑娘和孙绍祖感念娘娘的一片苦心,也该好生过日子,早日儿女双全才算懂事了。”
元瑶但笑不语,心知吴嬷嬷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迎春那性子惯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亏的是平和温柔不生事,只要给她一个盼头,但凡差不多的境遇都能糊弄着过下去。孙绍祖太不是东西,即便是改过,便是冲着他过往糟蹋女子、草菅人命的罪过,元瑶便绝不能容他活着。但若径直弄死他,迎春少不得还要守寡,无依无靠的岂不糟糕?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这条纲常虽是糟心了些,对于迎春这种扶不起来的懦弱性子来说,倒也不是全无用处——但凡让她有个依靠,不管那是父是母,还是丈夫婆婆,亦或是儿女子孙,只要那是个主心骨,就绝不会过不下去日子。至于那主心骨是谁,迎春倒也不计较那么多。那孙绍祖虽然可恶,可总要让迎春有了儿女可守,才是动他的时候。
既如此,莫不如暂时先留着孙绍祖,权当是给迎春留个借种的工具,待迎春的子嗣略长大些……
那孙绍祖便可以收拾收拾去地府,在阎王爷面前,为生前犯下的那一笔笔罪债作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