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此言,本尊该当自裁以谢才对,”
“圣尊严重了,东皇一脉落败至此,本宫独自苟活于世又有何益,若是当真就此魂飞魄散也算是落得干净,就只一样,尘缺他虽然此生与生身之父无缘相认,但是日后娶亲生子,孩子还是该以花水为姓才好,”
“神女如此直言,是怕他重蹈他大师兄覆辙,所以只愿他在本尊座下当一个俗家弟子?”
“圣尊不必挂怀,本宫知道你渡人自来没成功过一次,”
“都这样时刻了,神女你竟还有心如此说笑……”
……
……
当她的一袭纤纤玉体终于在玉榻上消散天地的一刻,昙华才知自己竟然真的已经爱上她了,不然他心中的锥心之痛现下到底又是自何而来,唯一安慰的是她一身至纯真元已经尽数被收在了初水玉瓶之中,自此之后,风隼一族全数族众,身内都会残留下她曾经在三界中存在过的一丝不灭痕迹。
至于这样鲸落万物生般的逝去是不是让自己彻底成为了一个自私至极的虚伪之人,此时的昙华圣尊却已经是再也顾及不得,在将沐花流鸢匆匆交在云冲手中之后,随即急急动身赶去千里之外的象山之上,毕竟数千族人复生之事只在此一举,而这样一刻,他此生确是早已等待了太久太久……
因此上自此之后,象山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至阴风隼一族,除却不可与外族苟合生子之外,其余一切与三界芸芸众生无异,昙华圣尊一掌打碎夜摩界结界,让整个夜摩界与外界相通,成为自己族人真正的栖身之所,风隼一族此后也开始自称为夜摩一族,为了不招来酆都大帝注意,夜摩一族族众平日里只是蛰居在象山上过活度日,很少下山与外界之人往来,好在夜摩族虽然被改造成了中阴之身,猛禽一族特性却是一点未变,繁衍子嗣速度非常惊人,如此昙华圣尊也可放心回去昙华山上,只是因为象山和天台山相距不远,昙华圣尊一念之下,在动身回转去昙华山上之前,却总是以为自己既然来都已经来了,着实有必要去天台山上探查一下天荒之境封印,因为百余年前自齐云山上传出来的那桩蹊跷轶闻若是当真不需,那本自生在天荒之境之中的圣源神树之果为何会流落人间,也确是一个让人不敢怠慢的严重问题。
所以一念及此之下,昙华圣尊在前去天台山的一路上已经发信邀请了南华上仙和沐水尘劫一起前去天台山上探查一二,待到三人在天台山上碰面之时,因为天色已晚,显见的天荒之境入口封印之处开始隐隐躁动不安起来,但是奇怪的是,经过三人一番仔细检查,封印之处却是再没探查出来一丝缺损破绽,但是中原之地百余年来的杀伐战乱之中也确是混迹着不少妖兵妖将,以至于中原之地长年刀兵四起,灾劫不断,隔三差五的就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虽然起因确是五族入主中原,但是如此枯骨万里,尸山血海之惨状,也非是似苻坚,慕容垂这样乱世狼主做派,而且最让人疑惑不解的却是,那些在刀兵战乱中横尸遍地的平民百姓,其实在将死之时体内精气就已经被吸取殆尽,这自然也断然非是人间凡夫所为,虽然此事的最大嫌疑仍然还是在妖皇山上,但是因为南华上仙先时已经在妖皇山上安插下来自己眼线,既然一直未得眼线回报,自然现下妖皇山上也未必能有什么重大线索。
“喂,你那个眼线就不要提了,”沐水尘劫在一旁很没好气的冷言说道,“那个贪图成仙愿意和你交易的妃子,早瘫在榻上成了便溺不能自理的残废,鸢水蒹葭那个小丫头倒是也真是本事了得,稍稍一个手段就让一个家族势力还算可以的妃子被上了冰刑,虽然只是个母狐狸精,但是被整的这样凄惨,也确是让人有些于心不忍,”他说。
“哼,何止如此,尘鸾被她给弄得洗髓换骨,差点因为熬刑不过自裁,本座这辈子从来没对自己座下弟子下过如此重手,其实她就根本不是条鱼精,但是真身到底是什么,本座竟然一直未看出来,”南华上仙无奈叹口气说,“尘鸾现下虽然已经恢复元气,但是近来却连一声师父也不愿意多叫,怕是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婴,真的有些动凡心了,”他说。
“本来就是,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连鬼都唬不了,还能唬住谁?”昙华圣尊显见的是更没好气,但是在沐水尘劫跟前,也是一句未提沐花流鸢之事。
……
……
但是即是现下天台山上封印在仔细探查之下仍然是未见半点缺损破绽,三人还是以为此事断然不可轻易掉以轻心,因为人间此时仍然是在杀伐混战的刀兵乱世之际,而但凡是在人间大乱之际,也是三界妖孽鬼怪群魔乱舞之时,晋朝现下偏安一隅,无暇顾及江北之地,中原之地的兵戈战乱看样子还要持续百余年之久,此时若是天荒之境封印出现异状,定然会成为三界第一灾劫祸患,因为被封印在其中的鲛人一族,上古年间就曾经以排山倒海之力引海水倒灌大地,造成人间百姓死伤无数,如此强势妖族一旦自天荒之境中破封而出,怕是连玉皇大帝都未必能在灵霄殿中坐金銮宝座坐的心中踏实。
所以三人商议之下,决定各自派出来一个手下可靠之人轮流来天台山上当值,看守封印,昙华圣尊决定派沐花云冲前来,沐水尘劫决定派清欢前来,南华上仙思来想去之后,竟然决定派尘鸾前来,因为若是鸢水蒹葭那个小丫头当真和天荒之境封印有关,尘鸾也无疑是个最好诱饵。
因此上三日之后,第一个来天台山上的值守之人自然就是尘鸾,虽然经历了洗髓换骨之后,尘鸾心中七情六欲已然是被剔除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七情六欲中自来只有凡心是最难被剔除干净的,所以枯守在天台山上的数月时日中,他心中自然也是难免会时时记忆起来当初鸢水蒹葭在齐云山上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当初她是那样天真可爱的在自己跟前一口一个师兄的乖巧叫着,虽然心中目的只是为了要伺机行刺南华上仙,但是让尘鸾至今疑惑不已的却是,南华上仙昔日里不曾轻易动手做过任何杀生伤命之孽,蒹葭到底和南华上仙之间有何不共戴天仇怨,能让她为此不惜败坏自己一身女儿清白,他当然记得蒹葭在行刺失败时狠狠看在封灵剑上的那一双冷然清眸,但是师父曾言,封灵剑至今未曾开过一次杀戒,尘鸾知道这一切自然是非要亲自去妖皇山上走一遭才能真正明了,但是如此行为,却又是公然违背师命……
……
……
(四)
虽然心中一意纠结不定,但是鬼使神差之下,尘鸾还是身背青鸾断水剑蓦然出现在妖皇山上,鸢水尘封和鸢水尘迹没有特意怠慢他,毕竟妖皇山现下和那些修仙门派还未曾公然对立,而且现下这个世道,若是想要在三界中长久安稳立足,黑白两道通吃总也是免不了的,左右是仙是妖也不过只是那些天庭之主的一句话而已,更何况,尘鸾虽然已经失忆,鸢水尘封和鸢水尘迹却是一直知道他到底是谁。
在妖皇山上,他果然见到了她,鸢水蒹葭,这个不知为何在齐云山上初次相见就让他在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心倾慕而又望尘莫及的小妖女,仿若她是九天之上的尊贵神女,自己只是她脚下一个卑微不堪的下贱神奴,这当真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吗,纵是知道一切都只是她的精心算计,纵是知道自己的洗髓换骨之痛曾经也是她在背后一手设计嫁祸而来,但是即是如此,尘鸾以为自己现下最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确切答复,当初她抱来南华观中的那个小小的粉嫩女婴,到底是谁?
“你不是早已猜到了嘛,”鸢水蒹葭一双翦水清瞳横波流转的冷然看在他脸上,“孩子确是圣源树上结出来一枚圣源果子化生,但是你也确是她的亲爹,”她说。
“如此任性胡闹,你当南华观是什么地方,”
“仇人所在,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鸢水蒹葭一言及此,立时间脸色微微一变,“当日没能亲手砍下那个老牛鼻子脑袋,是本宫这辈子最大遗憾,”
“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他说,“师父曾言,封灵剑至今未曾开杀,”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也怪不得连本宫这样的妖精都能将你骗到,”
“孩子一直跟在你身边,到底怎么样了?”他问,“现今她总也该三百岁了才对,”
“怎么,你想见她?”鸢水蒹葭看起来一脸很不以为然的冷淡样子,“可是她自来只喜欢跟在她二爹身边,连本宫一月里也难得能见到她几次,”
“二爹,这怎么可能,难道圣源树神,他是个男的?”
“是啊,有谁规定男神不能孕化婴儿的嘛,而且你应该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才对,你这样一句一句的小心试探,不过也只是为了本宫舌头一抖,将天荒之境隐秘给尽数抖落出来,”她说。
“无妨,既然孩子都生出来了,天荒之境的事情,本来也瞒不过师父多久,”
“哼,瞒不过多久也已经瞒过了三百来年了,你那个蠢笨师父自来就只知道贼人打劫时会将人家院门给一脚踹开,大门缺损严重,却从未曾想过,这院门若是直接用钥匙打开,又怎会有任何缺损破绽,”她说。
“这,怎有可能,封印天荒之境的一对玉钥自来只是被东皇一脉把持,自从东皇一脉死伤殆尽之后,这对玉钥已经遗失亘久,除非……”
“怎么,想起什么来了嘛,当初云中君可是一直在三界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师父那个老牛鼻子凭什么以为他早已经在凡间横死荒野的了?”
“这么说,昔日的天庭正神,而今已经堕落成妖邪一路?”尘鸾言语之间仿若是微微有些惋惜的问道,“其实师父曾言,元始天尊一直有意要收他在身边,他本来可以……”
“哼,人家都走投无路了,还不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的嘛,既然可以有机会在人间自在为王,又何必非要上天庭去给个老牛鼻子当仙奴,”
“这么说,中原之地这延续百年的兵戈战乱,其实在背后,竟然是这个云中君在一手操控,但是天下百姓何辜,经年日月的这般尸山血海,枯骨万里,他难道当真已经忘记,这些在兵戈战乱中的惨死百姓,曾经也是他在清净天上一心守护的天下苍生,”尘鸾忍不住冷冷叹道,“是仙是妖,是佛是魔,当真只是在一念之间。”
“喂,说话注意一些,云中君早已经是亘古之前的事了,人家现在可是天荒之境魔主,逝水尘徽,而且你以为这些百姓是为什么死的,对,没错,中原之地如此长年战乱不止,百姓死伤无数,确是魔主在背后有意一手推波助澜所致,那些在混战中肆意屠杀百姓的兵将中也是有大量妖皇山上的妖兵混迹其中,但是你不要忘记,今日的五族族众本来就是当年潜逃去祁连山中的白狼一族和九黎部族混血后代,杀人嗜血本性所致而已,魔主只是很见机的随机插上几脚,因为凡人身内残存着的娲皇灵力现下是天荒之境中最需要的,所以不得已要尽可能多的自那些横死百姓身上吸取精气,不过现下也已经吸取的差不多了,魔主也打算着将这个烂摊子给尽快收拾干净了,估计差不多再有一百年左右,魔主一手扶持的拓拔魏族即可一统中原,当然,顺带着也可能连江南之地也给一起收了,看看现下江南之地这些脸上扑着胭脂水粉,手上拈着兰花指头的矫情美男,魔主还不见得能看得上他们身上精气,”鸢水蒹葭说话间忍不住冷然一笑,“不过若是南华观中有这样的男人,本宫倒是不介意前去抓来几个拴上绳子给花裳当宠物玩耍。”
“好啊,你愿意将她向妖邪一路上教化,就别怕她日后被抓去齐云山上洗髓换骨,但是她即是圣源树神所出,娲皇灵力应该用不到的,但是云中君他,既然身为天庭正神,为何需要吸取如此多的娲皇灵力,你不妨直言,是不是云中君现下正在以邪法修炼成魔?”他问。
“哼,你在南华观中念经亘久,心里却倒是一直也没怎么干净,云中君即是想要修炼成魔,也没必要依靠这些娲皇灵力,你可知道东皇当初在黄帝和蚩尤大战之后是因为和众神交易妥协才决定将鲛族,灵族,狼族三族给封印在天荒之境中的,但是谁想到天帝背信弃义,事先早已派人暗中将天荒之境中的罗傛灵源抽取干净,三族族众被封印进去天荒之境之后,因为没有足够多的罗傛灵源吸取,死伤无数,幸而有圣源树神以自身灵气渡给他们,才有不少族众侥幸苟延存活下来,但是圣源树神本来自己也是灵力有限,又一样失去罗傛灵源滋养,所以等到云中君以玉钥打开天荒之境时,里面还活着的众人已经奄奄一息,圣源树神也已经接近灵源枯竭,虽然后来云中君以自身残存法力将外界罗傛灵源渐渐引入天荒之境中解众人之危,但是因为众人那时已经长年未曾吸取过罗傛灵源,灵源入身之后虽然苟延性命,却出现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妖身难以恢复如初,连以掌心捧起一掬清水入口都很艰难,和重病瘫痪无异,云中君在天荒之境中耗费百年时间替他们医治,但是最终痊愈者却只有几位功力深厚的妖族圣皇,其实云中君心中早知想要医治这样病症,非要吸取充沛的娲皇灵力不可,只是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后来天荒之境中有人因为长年瘫痪不起而以自戕求得解脱,云中君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借着长安城中正在发生的永嘉之乱之机,暗中挑唆已经盘踞中原各地多年的五族狼主趁势自立为王,又和妖皇山联手,极力挑动中原之地各大狼主之间的杀伐混战,为的就是要以兵戈战乱为掩饰,大肆吸取那些凡间百姓身上遗留着的娲皇灵力,医治天荒之境中的重病族众,但是自此之后,云中君也彻底舍弃了之前的天庭正神身份,成为天荒之境中的魔主逝水尘徽,”鸢水蒹葭深深有些感动的微微叹口气说,“只可惜,他的身边一直跟着那个瑶草之精盈水夕颜,不然本宫就让花裳去当他的魔妃了,花裳本来一直就和他感情很好,当初翦水花裳这个名字,即是他替花裳取的。”
“盈水夕颜,可是当初清净天上那位神女夕颜?”
“没办法,神女落尘,也只能跟着挚爱一起当魔妃了,”
“妖皇山本非齐云山仇敌,为何要暗中勾结天荒之境?”
“正常交易嘛,云中君当初用了尘水云沧的定光珠救命,作为回报自然会用玉钥替妖皇山打开天荒之境,因为只有鲛族圣王才知道灵脉源泉在舟山上的真正所在,妖皇山需要灵脉源泉让那些妖兵的松偶之身和妖魂融合,这些妖兵借灵脉源泉真正复生之后,自然愿意去人间帮助天荒之境打架,帝皇山上那个沐水尘劫不是一心想要将定光珠寻回的吗,定光珠现下就在天荒之境,你让他来取啊,就只怕他没这个胆子……”
在鸢水蒹葭一顿夹枪带棒的疾言厉色之下,尘鸾只得一脸默然不语的悻悻离开妖皇山上,但是一心想要将花裳给带离魔道的念头却自此一日一日在心中生根发芽甚至是汹涌翻腾起来,虽然花裳的出现始终只是一个意料不到的溘然意外,虽然因为这个刻骨铭心的溘然意外,让他在齐云山上品尝够了洗髓换骨的痛苦滋味,但是就这样放任自己血脉自幼在天荒之境中当一个娇肆任性的小妖女,总也是块不小心病,凡间子女都是娘生爹养,自己的孩子却是爹生娘养,而且还偏偏是这样一个刁钻任性到如此地步的妖女亲娘,当初就留在齐云山上当个小道姑有什么不好,自己也会让她顿顿都有燕窝羹吃,而且尘鸾心知,既然自己今日能够自妖皇山上平安离开,那师父就决计不该是她的灭族仇人才对,最多也只是个被无意间牵扯进来的打手帮凶,兴许她的族人曾经在天帝讨伐东皇一脉时相助过东皇一脉,兴许她只是和云中君有一样的仇人,但是不管怎样,天荒之境的事情现下是再也隐瞒师父不得的了,因为现今的天荒之境魔主逝水尘徽若当真是当年侥幸自清净天上逃脱出来的云中君,那这个云中君势必会借着天荒之境势力向天庭报复,到时一定会发生一场旷古绝今的仙魔大战,三界动荡,生灵涂炭在所难免,幸而这个云中君亘古以来一直只是在清净天上当他的天庭尊神,对下界妖魔之间相互残杀争抢地盘的手段一无所知,所以即是现下被尊为天荒之境魔主,对战场上的杀伐决断也未必能有多大能为,此时不趁机将他给一举剿灭,又待何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