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拜见众人后,又屈身给孙神医行了一礼, 黛眉微敛, 面有关切之色。
“有劳神医,不知家父病情如何, 神医可有治病良药?烦请告知一二, 小女子不胜感激。”
孙神医看了林如海一眼,见他不住的使眼色。神医本是久经世事之人, 岂能不知林如海的良苦用心?他常年来往于各贫贱富贵之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稀罕事没听过,多有某人患病怕要紧在乎之人担心而悄悄瞒起来的。
可该来的总会来, 又能瞒得了多久?
这林如海瞧着是个洒脱精明运筹帷幄之人,不想竟也落此俗套。
可见一个人在外面无论如何英明果断明察秋毫, 心里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放着重要之人。为了这个重要之人,哪怕自己行将就木仍然强作坚定。
脑子里转了一圈,孙神医叹了口气,捻须道:“不过是伤风之类的小病, 开几服药就好, 姑娘不必过于忧心。这几日好生将养将养, 莫再着了风, 不然旧病未愈又添新病就难治了。”
黛玉行礼道:“那就有劳神医快开方子了。”说着便命丫头们去准备笔墨纸砚等东西。厅房旁边就是一个小书房,纸笔都是现成的,丫头出去一趟,不过片刻功夫便取来了。双手捧着正要送到神医跟前, 林如海道:“不急,神医倒是先给小女诊治诊治,再一道写了方子岂不便宜?”
孙神医道:“也好,如此更方便了。”
黛玉嘟嘴道:“我没病,哪里就要诊治了?”
林如海道:“神医云游四海,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到我们家里也是我们之幸,便是没病也诊诊。”
于是孙神医便给黛玉诊脉。
如林如海一般,细细诊了许久,也用银针刺了刺。林如海便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观察他面上表情,见他也如给自己诊脉一般给黛玉诊脉,心下便突突的,有些不好的预感。一想到那些可怕念头,便忙摇摇头安慰自己,不会的,黛玉不会是那样,黛玉是生来体弱,绝不是中毒引起的。
再后来,见孙神医脸色越发凝重,一颗心像是被人揪起来一样。
见神医望着银针看了一会子,欲言又止,林如海脑袋“嗡”的一下,心口也跟着剧痛起来。他强忍住疼痛,撑着不表现出来,好言好语劝黛玉先去歇着,说他与靖王爷、桑先生及神医还有话要谈,一会子让人将方子送去。
黛玉有些狐疑,蹙眉想了半天,方盯着林如海道:“爹爹你到底是什么病,我瞧着不似寻常伤风着凉,您可不要骗我才好。”
林如海忙劝慰说不是什么大病,让她不要担心。
黛玉知林如海不想说她终究也问不出什么,虽仍狐疑,却不再问,起身告辞。
等黛玉走了,林如海才问:“神医,小女……小女可有大碍吗?”
“大人……”孙神医抿了抿唇,叹口气,“令千金也是中毒,与大人所中之毒竟如出一辙。”
林如海一怔,两行热泪汹涌而下。他心口疼的厉害,似有千万柄刀剑在戳他的心,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额头上满布冷汗犹不自知。黛玉,黛玉竟然也中了毒,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凶手早隐藏在府中多年,先害了玉儿,后来又来害我?
李旭也“噌”的从座位上起身,拉住孙神医的袖子,急道:“神医,敢是诊错了吧!”黛玉也中了毒,这怎么可能,那么伶俐通透的一个丫头,平日看着身子还好,怎么会……
“九爷莫急!”因李旭与孙神医乃是布衣之交,对方并不知其真是身份,是以以九爷相称。说着,孙神医复又看向林如海,道:“令千金虽然与大人中的是一样的毒,却远比大人中毒要轻,只是沾带些,况且时日尚浅,不过才一年半载的功夫,好生将养,或能根除,虽然可能以后身子较常人弱些,倒不如何影响寿数。”
林如海眼前黑黑的,仿若置身无底黑洞一般,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仿佛有人说黛玉还有救便欣喜若狂。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猛然起身,救命稻草般一把将那人抓住。
“救救我的黛玉,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孙神医险些被他拽倒,多亏李旭上前扶了一把,制住有些癫狂的林如海。薛神医知他受惊过度有些神志失常,遂忙取来一根银针在其头上某个穴位一扎,林如海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神医,这……”李旭有些担忧的问。
“无碍,找几个人抬到床上,让他好好歇歇罢。”说着便执笔写了两个方子,一个是给黛玉的,一个是给林如海的。孙神医将两张纸一并交给李旭,嘱咐一定要按时按量服用,万不可懈怠。李旭接了方子,命人给黛玉送去,快快的抓了药煎服,又问孙神医能不能治好。
后者道:“林大人中毒已深,便是用了我这方子,也只是暂缓毒性发作,左右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届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林姑娘中毒时日尚浅,量也小,吃上一年半载的药倒是能清除毒素。到那时我在开个方子好生将养一番,应无大碍。”
说到这不免暗暗叹口气,唉,世人都道这朱门贵宦如何如何富贵,却不知生在朱门却也并非幸事。官场诡谲,内宅嫉斗,处处腥风血雨,内中多少委屈苦痛,又有谁知道?
倒不如生在寻常之家,虽然贫瘠些,却没有那些防备与争斗,平安一生难道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