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侄。”王谊拱手,恭恭敬敬行了子侄之礼。
忆起此人是同年王英之子, 不免便忆起曾经的许多往事, 林如海命人请入正厅奉茶,因道:“才看了邸报, 得知贤侄新点了扬州同知, 不想这么快就到了,一路可还顺畅, 令尊大人身子还好么?”
周航原是跟林如海一块回来的,他心里惦记着黛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便借口累了回房歇着,其实又偷偷跟黛玉鸿雁传书去了。
王谊暗中一路打量, 见林如海虽已年过五十,然精神很不错,更兼风流儒雅、气度天成,红润有光,与同龄人相比, 年轻的多, 说是四十上下也不为过。想起自己的父亲, 与林如海乃为同科, 如今年过花甲,官场浮沉数十载,才做到国子监司业,说是正四品, 也就听着好听些,没有什么实权。况且年岁大了,三病五灾,大有力所不及之势,已经考虑告老还乡之事。哪里比得上林如海,身居要职,深受帝王宠信,哪个敢低看一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半年多前,林如海还是满脸病态、枯槁瘦削,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听到林如海问话,王谊忙起身回答。不过说些一路上很顺利,父亲也都好,承蒙大人惦记的客套话。王谊话也不多,一般都是林如海问一句,他才说一句,十分恭敬有礼的样子。谈到王英,不免说道:
“得知小侄要来扬州任职,家父大喜,说大人的文采斐然,心忧天下,可为当今士大夫之楷模,千叮万嘱要小侄多向大人学习。”
自此,隔三差五的王谊便来林府拜访,先时,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谈,或是下棋,或是请教学问,渐渐的便聊到时政。有一天他竟然挑起了圣上立嗣的话题,当然不是直接说圣上要立太子了,这事你怎么看,觉得哪位皇子比较有希望的话,如此直白的话不会是官场之人说出来的,除非那人读书读傻了,是个纯书呆子,显然王谊不是。
林如海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想让他知难而退。
王谊也识相,立马转了个话题:“听闻大人府里藏书颇多,不知可有曾几的诗集?”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小侄轻装简行而来,许多书籍不曾带得。”
曾几是南宋的一个诗人,其诗流传下来的不多,收藏他诗集的人更不多。林府恰好有一本,既然他开口,借给他看看也无妨。因此林如海便道:“巧了,寒舍正好有一本。你既喜欢,拿去看去,只是有一点,且要爱惜着,这个集子如今剩的不多了。”因命小厮去书房取书。
王谊愣了愣,半天才打着千儿道,“如此,多谢大人了。大人放心,小侄回去抄录一遍,即刻奉还。”
正说着,突然“喵”的一声,一只大黑猫冲了进来,一下子便窜到了王谊身上,眼神凶残,眸子呈竖着的一条线,眼看就要上爪子。
“鱼丸,休得无礼!”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字正腔圆 ,抑扬顿挫 ,如环佩相触。他话音刚落,大黑猫便噌的一下跳了下去。王谊这才有功夫打量那少年,第二次见了,少年仍旧有着让人为之一震的魅力。生的剑眉星目,器宇不凡,真是天上谪仙,人中玉树,眉眼中自带一种天生的凛然贵气,令人不自觉便生出敬畏之心。
这等气度,必非寻常人家的子弟。
世家子弟或官场之人,惯会察言观色,往往从穿着气度判断是否需要结交。周航身上穿的戴的均非凡品,皇帝心疼儿子,隔不到一个月就派人送来东西,用的穿的戴的,都是内造上用的,便是一般的勋贵之家这样的东西也不多。
联想林府家仆及林如海的态度,王谊虽然猜不出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何出身,但不难断定,其身份必然不低,说不定是什么皇亲国戚也未可知。
“大人!”周航拱手喊了一声。虽然以他的身份,倒不需要像林如海行礼,但毕竟他是以小辈的身份住在林府,戏还是要做足的。何况,林如海还是林妹妹的爹呢,仅凭这一点,便足以受得起他周航的一拜。
弯腰抱起大黑猫,带着歉意看向王谊,“阁下莫怪,鱼丸一向调皮,好几次连我都抓,这都怪我,没有看好。”不轻不重的在大黑猫背上一拍,嗓音陡然加重,带着斥责,“你这畜生也是,你抓我也便罢了,小爷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你怎么能随便抓客人呢,你当人人都像小爷我这么好性呢,啊!”又叫,“观言!哪去了?还不快进来!”
话音未落,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厮,十五六岁的样子,打着千儿道:“小的在,公子叫小的有何吩咐?”
林如海精心给周航挑了两个小厮,一名观言,一名观语。都是十五六岁,机灵能干的。
周航将大黑猫交给观言,大黑猫还想挣扎一下,被周航一瞪,乖乖的窝在观言怀里,虽然还鼓着脸,十分委屈的样子,却不敢再表现出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周航这才满意的一挥手,“带下去,看好,别再让它出来捣乱了。”
“小的遵命!”观言躬身退下。
周航这才一掸衣裳,云淡风轻的看向林如海,“大人,看来鱼丸很喜欢这位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