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中的哀伤、凄苦和决绝, 令黛玉生出一丝不忍。
这个世界生为女人, 已经很不易了。何况又是一个命运如此多舛的女人,若她真是一个谋杀亲夫的蛇蝎妇人, 自然该承受恶果。但黛玉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女人并非那等毒妇。
从其眼睛可以看得出, 那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女人。
黛玉想,若此案中真有什么隐情的话,自己该帮她一把。
官差还在快速往前走, 喝命百姓让道, 说察院大人等着审讯呢。玲儿跟着官差跑了好一会儿, 被一名官差推搡在地, 哭着看官差和孙氏消失在视线中。人群中仍是议论纷纷, 不是在说屠夫的可怜, 就是在说孙氏的恶毒和玲儿的混账。
玲儿伤心欲绝,哭的几乎断气, 看着甚至无助。
黛玉欲上前扶起玲儿,无奈她如今是男装, 恐被人当作登徒子。只好给一个老妇人二两银子,拜托她将玲儿扶到医馆疗治。饶是这样老妇人亦不齿玲儿的为人, 还不大乐意,放下人后,使劲儿的拍了拍手, 还说碰了脏东西回去要大一盆水好好洗洗。
留下五两银子给给医馆的药童, 请其帮忙照顾一下玲儿, 黛玉、周航打算去都察院看看审案情况。
“两位恩人请稍等!”玲儿踉踉跄跄跑出来,噗通跪在地上,“玲儿知道你们要去都察院,求求二位恩人带我一起去罢。我一定要救我娘,娘她……她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这么没良心,让娘去死——”
黛玉道:“你去也无用,你放心,你娘若真有冤屈,我一定为她做主。”
“没用的……没用的……”玲儿喃喃的摇头,“杀人是要砍头的,谁都救不了娘,谁都救不了娘……”
黛玉示意药童扶玲儿进去,走到一半,她却忽然挣脱药童,飞奔出去。
“看方向是往都察院去了”黛玉拉着周航追出去,只看到她在街道拐角处消失的衣角,“真是个倔丫头!”
周航说:“走,咱们快跟上去!”
二人在第二道街的拐角处追上玲儿,她一个女孩子,又瘦又小,没想到跑的那样快,可见是拼了命。黛玉一拦住她,她便扶着墙剧烈的呕吐起来,人也累得虚脱,差点瘫在地上,但她十分倔强的咬着牙扶墙站起来,看样子还要跑。
黛玉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女孩子,扯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要命了!”
玲儿的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晃晃,仍固执的喃喃自语:“去晚我娘就没命了,求求你们,别拦我……”
周航道:“难道你去了你娘便能活?”
玲儿道:“我有办法救我娘。”
周航倒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水袋递过去。玲儿有些困惑的看他,周航挑挑眉,“你不是想去都察院么,就这样去?恐怕走不到都察院自己就先倒下了,喝了这个,便有力气了。”
玲儿看他片刻,确定自己不喝周航不会放她走,便抢过水袋,一样脖子饮尽了。感受到从胸口像四肢散发的力量,她惊讶的睁大了眼。
周航指尖一转飞出来一张符,落在玲儿额上便消失不见了。掐诀念了几句经文,周航看着尚在呆滞中的玲儿道:“算你好运,我可轻易不做烂好人。”
黛玉道:“你让她忘了什么?”
周航:“自然是忘了我给她喝灵泉水之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黛玉给她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看向刚刚恢复清醒的玲儿,道:“还走得动么?”
玲儿有些困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突然又有力气了。”
周航道:“有力气便快走罢,晚了都察大人就定案了。”
到了都察院黛玉、周航才知道玲儿所谓的有办法救她娘便是拿自己顶罪。于是在公堂之上上演了奇怪的一幕,母女二人都称是自己毒死屠夫,请求察院大人赦对方无罪。
如此行为更让黛玉觉得扑朔迷离。
玲儿毒死生父,于情理上虽然说不大通,但她既然说的这样笃定,察院大人少不得也将她列为嫌犯收押,至于真相如何,只好再作调查。原本孙氏供认不讳的毒杀亲夫案,在确凿的证据下几乎可以定案,如今却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这件事作为一个新闻,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多以为玲儿是混账糊涂了,才在公堂上乱说,察院大人也倾向于这种说法。毕竟大家对弱者天生带着同情,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任谁也不会把她想的太恶毒,何况死的是她亲爹,还是打小一块相依为命长到这么大的亲爹。谁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有这么狠的心和这样大的胆量呢。
“早知如此,就不带玲儿去都察院了。”茶楼里,黛玉有些懊恼 ,“谁知道她认罪去了。虽然我不知道屠夫是不是孙氏杀的,但绝对不会是玲儿。在医馆的时候我瞧瞧问过她,我确信她说的是实话。这一对母女,还真是奇怪,明明不是亲生的母女,却比亲生的还亲,争着把杀人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在大堂上几乎要打起来。”
周航安慰她说:“这不怪你,你哪里料到她会那样。”说着蹙起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黛玉曲起中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引得他抬头。
“想什么呢?”黛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