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方过,花叶半落,空江跃鱼,波浪间浮沉细碎银光。
无帆小舟自远远的一线碧色中飘摇驶近,顺着温柔的水波,追着不羁的素云,临近江心时渐渐停稳。
如玉般的手掌露出船舷,把玩片刻雨后的微光,缓缓放下,东皇方朔坐起身,对太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手唤出方沧桑时光的罗盘,观瞧八方,对照山水走势,寻着隐藏起来的法阵,线索很多,每个都似是而非。
木船轻动,浪花轻轻拍打起船舷,狼木靥自水下跃入船中,望望久违的蓝天白云,催动灵力将身上的水汽蒸干,看看东皇方朔手中的罗盘,想着在水下的遭遇,心情再难美丽,眼中也燃起怒火,“毋那老道真不是好东西,什么都像真的,什么都是假的,辞鸿遇见他也是倒霉!”
东皇方朔不由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放下罗盘,凝视着远山出神。
如果说封印狼木靥的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孩子,那封印辞鸿的就是一辈子沉浸此道的大学究。
八门生化,关隘含隐,三盘如水中新月,似是而非,配上时隐时现的假象,乱花眯眼,莫说破开这座无名大阵,东皇方朔与狼木靥甚至都无法看懂这座大阵。
“要是有坤极阵书就好了,什么鸟阵,随手可破。”
狼木靥气鼓鼓的坐下,眺望着旧时的蓝天白云,越想越气,愤愤不平的再度跃入水中,探手抓过几条肥美的江鲫塞入口中,大快朵颐,借美味将心底升腾的暴怒压下少许。
两道水流自江中卷起,随着东皇方朔的手指勾勒图画,三盘徐徐旋动,一刻数变,东皇方朔看了许久,对狼木靥唤道:“左前方十七步,小心些,看看那有没有什么东西。”
狼木靥将抓住的游鱼尽数塞进口中,一点点挪动身形,缓缓靠近东皇方朔描述的位置,轻挥狼爪,乱流带起泥沙,靠近的江鲫瞬间变了方向。
“向下,快!”
东皇方朔再度开口,狼木靥毫不犹豫的下潜,踏在一块石板上,挥手散开上面的泥沙,辨别着尚未被时光消磨的字迹,发出声尽是恼怒的低吼。
“有什么?”
“一块石板,上面有字……找错了,重新再来!”
狼木靥看看石板,避重就轻地回道,最后七个字一字一顿,言罢似泄愤般落下锋锐的指爪,将靠近的巨龟直接抓碎。
“看来是我想错了,先回来吧,等我想想,再来一次。”
东皇方朔轻声说道,散去水流绘成的阵盘构架,久久不闻狼木靥出声,不由皱紧眉头,传音又问:“怎么了?”
“我不能动,石板上说叫我站够两个时辰,如非如此,便运转法阵,周围的一切尽数送入天外虚空。”
东皇方朔嘴角一抽,猛地在舟上起身,托起一团太阳真火,思考许久又放下,时不我待,六界情势瞬息万变,就算流落虚空能平安归来,也是物是人非,一切从头,又能作些什么?
“哎……”
一声轻叹,融汇千言万语,东皇方朔躺在舟上,不得不等上两个时辰。
好似旧人丑恶面容的流云渐渐消失在西方,狼木靥脚下的石板沉入湖底,狼木靥谨小慎微的跃出水面,东皇方朔起身,驾驭小舟远离此间。
“辞鸿修为高强,是我的左右臂,不过这阵法异常棘手,我们先去就其他弟兄,边救边想,世上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完美无瑕的,只要存在,必然有破绽。”
“好,就叫辞鸿那家伙委屈些日子吧,反正他一直很倒霉。”
狼木靥探手入江,抓起数十条江鲫,一口一条,大快朵颐,山好水好鱼更好,可惜那老道来过,这山水遗臭万年。
江水缄默的流着,饶山分流,一方向海,一方潺潺入镇,向往着两岸的烟火,轻轻歌起调子,引得杨柳轻舞。
岸边酒馆,道人书生江湖客各坐一桌,转动着茶杯,都沉默着,各有心事,杀气若隐若现。
酒馆的饭菜上的很快,店小二的动作很慢,一板一眼,谨小慎微着,生怕这些惹不起的爷一言不合便抽出刀剑,结果了他的命。
“各位,这道菜是老板赠给各位的,菜齐酒足,各位慢慢吃。”
放下最后一道赠菜,店小二起身奔向后厨,看看早早没了踪影的厨子掌柜,想了想也顺着后门入街,步入人流,躲得远远的。
倒酒声,夹菜声,咀嚼声……压抑中一顿饭吃罢,众人起身,各自留下银钱,结成队伍,沿着长街步入镇中最大的一户庭院。
树影挪移,宽敞的院子渐渐显得拥挤,几个修为高超的坐在墙头,屋檐,任由影入庭院,被众人打量。
未多时,紧闭的院门再次打开,身着锦衣的老者步入院中,边走边向众人抱拳,行至中堂外停下脚步,轻咳一声,道:“诸位,现在人间一统在即,我们对洛阳不顾平民性命的作为口诛笔伐,却不能成为他那样肆意妄为的存在,所以……所以,我儿号召起的追杀行动暂时终止吧。”
声落,院中更加死寂,各门互相传音,暗用眼色,沉默许久,坐在屋檐上的白面书生飞落院中,环顾众人,冷声道:“赵门主心怀天下,我瀚德自然不如,实不相瞒,我那师弟也死在洛阳同那神鬼异族的交战中,不论浩然宗如何,人间如何,这仇我必须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