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心竹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补妆,蝶粉扑面,细瓷般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显得更有气色。螺子黛勾眉毛,再擦擦眼梢,把双眼皮画得长而媚。对镜自照,她自觉是天下最好看的女郎,不由得笑弯了眼。
师姐说她好看,旁的女孩儿师姐看了就忘,独独记得她。所以每天她都带妆睡觉,绝不把未上妆的清水脸子给师姐看。遥遥听见师姐的脚步声,她兴高采烈,提着裙,赤着脚去迎接师姐。开了门,正要喊师姐,却见师姐拖进一个男人来。
姜篱把殷雪时扯进屋,对戚心竹道:“阿竹,今晚你自己睡,我得看着这怂货。”
戚心竹愣了,“啊?”
“啊什么啊,明早还得上早课,你快去睡。”
姜篱把她推出门,戚心竹隔着门缝往里看,见姜篱把那少年一踹,少年滚进了床榻。那本是戚心竹的位置,如今却躺了别的男人。烛光下,少年抿着唇,白净的颈子因为用力而涌现出骨骼的线条,身上的衣裳被姜篱搞得脏兮兮,衣领还开了个口,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活脱脱一副被强迫的模样。戚心竹认出他来了,他是殷雪时,姜篱说,他是她的未婚夫。
师姐说她不会离开苍岚山,可戚心竹没想到,即使师姐不走,这横插进来的未婚夫也会夺走属于她的位置。戚心竹咬着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抱了床被子进来。
姜篱看她进来,问:“咋了?”
戚心竹柔柔地笑,“师姐还未成婚,总不能和雪时哥哥同床共枕吧?我寻来了一床新被,给雪时哥哥盖吧。”
“还是你想得周到。”姜篱感慨,把被子扔到殷雪时身上。
“师姐很喜欢雪时哥哥呢,”戚心竹笑道,“殷家才刚刚进苍岚山,师姐就把他给寻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了,师姐怎么找到他的?”
姜篱打着哈欠说:“还行吧,我去南山学舍,一进门就把他认出来了。”
戚心竹的笑容变得僵硬,“师姐记得住他的脸?”
“是啊。”姜篱道,“他好看,挺好认的。”
气氛好像凝滞住了,姜篱疑惑地左右看,她没有释放灵力威压啊,屋子里的空气怎么这么沉重?戚心竹撩了撩头发,状似无所谓地笑了笑,跟姜篱道了声晚安,转身走了。姜篱从柜子里取出棉褥,打好地铺,道:“你睡床,我睡地,今天我就看着你,你休想去捡他们的衣裳。”
她倒头要睡,却见殷雪时立在床前一动不动。
“你干嘛?”姜篱不耐烦地问。
他似乎知道自己拗不过姜篱,今晚是必定在这儿下榻了,闭了闭眼,比了个手势,“衣服,脏。”
姜篱这才发现,刚刚她拖他过来,把他的衣服搞得又脏又乱。
姜篱爬起身,取了张定身符定住他,解开他腕上的柳枝,尔后三下五除二把他衣裳全扒了。他半身赤裸,只余亵裤在身。橘黄的烛光流淌在他薄薄的胸肌上,他的身体笼上一层玉的光泽。少年腰身紧实,肌肉沟壑起伏,线条流丽,没有丝毫赘余。
他闭上眼,肩膀在轻轻发抖。
反正以后就是夫妻了,姜篱没觉得自己扒光他衣服有什么不对,甚至对他的身体也没有多看几眼。幼年当乞丐的时候,大家都衣不蔽体,少年人的身体,她见得多了。
因此,她完全没意识到殷雪时在生气,气到发抖。毕竟殷雪时素来是团逆来顺受的棉花,揍他他都不气,脱个衣服有什么好气的?
她问:“你冷啊?抖成这样。”
殷雪时:“……”
她扯了他的定身符,把他推进床榻,拉起薄被,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山里晚上是冷,盖好被子,现在不冷了吧。”她挠挠头,“还是冷么,要不我跟你一块儿睡?”
殷雪时瞬间不抖了。
嗯,看来不冷了。姜篱钻进自己的地铺,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师叔苏南枝踹门而入,拎起地上的姜篱,一路把她拖进了水牢。床上人盖得太严实,没人发现那不是戚心竹,而是殷雪时。总而言之,姜篱一大早就被关了。
姜篱的师叔苏南枝是个奇人,旁的世家女子都盘算嫁个好夫婿,独她师叔,二十好几了仍是孤家寡人。她师叔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喜欢去勾栏瓦院听小倌弹琴。上回姜篱有幸,被她师叔带着去了一回,她师叔品味甚好,那小倌的琴声简直是余音绕梁,令人久久无法忘怀。姜篱发下宏愿,等她当了苍岚山掌门,她也要包一个会弹琴的小倌。
当然,她俩回来之后,她师父大发雷霆,她被罚扛一个月的水桶。她师叔也不能幸免,一年的工钱全数罚没。从那以后,师叔老实了不少,还勒令她放弃她包小倌的宏愿,改为拯救苍生。
师叔严肃地表示,经筵还没开始,各家子弟刚刚入住苍岚,她就先是让齐家的嫡女下跪,后是丢了殷家子弟所有人的衣裳,如今齐家长辈和殷家长辈都在找她师父要说法,她师父气得火冒三丈,扬言要打死这个孽障清理门户。为了保她一条小命,师叔决定把她关进水牢。
“你师父久久没有突破入神境,寿数本就捉襟见肘,收你这个徒弟更是折寿,”苏南枝说,“我原本想他能活成个长生不老的男妖精,如今有了你,我看他是活不久了。”
姜篱厚着脸皮道:“师叔,你跟我师父求求情呗。”
苏南枝摇摇头,“你别以为你师父平时很好说话,就可以骑在他头上拉屎。他剑下的亡魂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可没现在好说话,反正跟现在完全两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尤其喜欢收留你这种孤儿在苍岚山上。谁知道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变态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要不是签了一百年卖身契,为了一年一百两的工钱,我才不在这儿当什么星阵长老。”
她提步要走,姜篱喊道:“谁给我送饭啊?”
“没饭。”
“师叔你是仙女,你行行好。”
“本仙女不吃饭,没饭给你吃。”
姜篱:“……”
水牢是关仙门重犯用的,锁着姜篱脚踝的铁锁刻满了符纹,稍稍挣扎,符纹发亮,铁锁就会把她往下拖,姜篱最远只能游到靠岸的位置。
虽说修仙之人辟谷,但姜篱习惯了吃饭,饿着肚子她难受。她只能期盼阿竹来给她送饭了,阿竹绝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日上三竿,太阳透过水牢天窗,打在她脸上。通道尽头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难道是阿竹,她伸长脖子看。来人蹑手蹑脚进到水牢里,是个穿着殷家弟子服的儿郎。
殷雪重小声道:“姜篱,你还好吧?”
姜篱蹙眉,“你谁?”
殷雪重无语,“我是殷雪重。在隐川你和我比过剑,你忘了?”
“哦,是你啊。”姜篱端详他面容,“三年没见,你换了张脸?”
“……”殷雪重懒得和她计较她脸盲的毛病,道,“我帮你跟我爹求过情了,他本来不打算追究你的,但是齐家那个家主不依不饶,咬着你师父不放。你师父没办法,就只能把你关到这里了。唉,你别老闲着没事去欺负别人。比如我堂兄,殷雪时,”他担心她记不起来他堂兄,提醒她道,“昨晚你拖走的那个。”
姜篱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欺负殷雪时了?她不是在保护他么?
殷雪重絮絮叨叨,“我堂兄很可怜的,他其实不能算是殷家人,他娘是我爹的族妹,有一次外出进香,回家就怀上了。大家都说她在外与人苟合,后来家里查到,他爹是个一文不名的寒门弟子。他娘非嘴硬,说他爹是无极境的真仙。你想啊,这世上哪有无极境的真仙?”
姜篱蹙眉听着,道:“然后呢?”
殷雪重耸了耸肩,“我爹说,他娘是受不住别人指指点点,脑子有点疯魔了。他五岁那年,他娘不辞而别,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爹不知道怎么安置他,就干脆把他留在我家。要不是三年前被掣签选中,他都没有资格进族谱,更不能到这里来听学。”
掣签是什么?姜篱听不懂,她只拣她听得懂的听。
“哦,因为他父亲来历不明,所以你们老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