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试探性的接触,尽管开场挺怀旧,可仍然没能避免“不欢而散”。
袁氏集团定下的底线就是,最多许一州之地,只能在北方,还不能是冀州。这么一排除,选择真就不多了。
“要不然,让公孙瓒去青州,把幽州让给朱广算了。”袁绍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跟朱广虽然没谈出什么结果来,但至少开了个好头,那就是大家都没有选择对抗,而是谈判。
既然肯谈判,那就说明刘虞朱广一方是能同意撒手的。
袁隗当即否决:“不行,现在公孙瓒还有用,我既许了他幽州,他怎肯到青州去?”
“太傅言之有理。”许攸摸着他的八字胡,小眼透着精明。“公孙瓒本是幽州人,怎会自断根基?”
“可朱广的态度很明确,就要冀州,如之奈何?”袁绍手一摊。
袁隗拿起一个橘子,熟练地剥着,还很耐心地撕下橘络。可那玩意又多又乱,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完,就好比如今的冀州。
“冀州,可以给他。”
“叔父?冀州俯视中原,钱粮户口足以支撑,幽州有刘虞多年经营,朱广本人跟东胡关系良好,这地方可不能给他!否则将来就是心腹巨患!”
“没有那么严重。”袁隗放了一瓣橘子进嘴里,酸得直眯眼。
许攸立即接过话头:“太傅所言极是!冀州虽然有千般好,但如今这里是四战之地。张燕号称拥众百万,光是对付他,就够让人头疼了。青州黄巾虽然伤了元气,但朱广想讨平,也不是一两年能办成的。最重要的是,咱们有公孙瓒这颗棋子!”
袁隗看了看他,尽管不待见这个人,但许攸确实颇有些智谋。遂道:“接着说。”
许子远得意地一捋须,笑道:“就如同在下先前所言,公孙瓒出身贵族,在幽州颇有影响,所以他敢跟刘虞对着干。现在他手握雄兵,若再许以州牧之重,那必然是如虎添翼。”
“本初所虑,无非就是朱广全部继承了刘虞的底子,又跟胡人有些交情,将成为中原大患。但只要公孙坐镇幽州,就隔断了朱广与鲜卑乌丸。且幽州贫困,公孙瓒想要发展,只能往南扩张。”
“我敢说这个话,有公孙瓒和张飞燕牵制,十年之内,朱将军别想有太大作为。就跟自己地盘上内剿反贼,外抗强敌。而彼时,太傅与将军已经坐镇天下之中心,挟天子以令诸侯,奉国家以讨不臣!”
语至此处,许攸大袖一甩:“其实,朱广诚不足虑!他的出身,他的视野,他的格局,就注定其难成大事,撑死了也就是一方诸侯。等他把冀州平定,也不过是为太傅和将军作嫁衣而已。咱们何乐而不为?”
袁隗有点喜欢他了。
袁绍也暂时不那么介意这厮总直呼自己的表字。
许攸亦从袁氏叔侄的神情中得到了鼓舞,越发地神气:“太傅,冀州虽然可以让朱广坐镇,但掣肘却是免不了的。”
“哦?子远有何高见,快快说来。”袁隗将只吃了一瓣的橘子放下,年纪大了,直倒牙。
“朱广虽然不足为忧,但他身边的人却都不是易与之辈。齐周田畴乃刘虞幽州旧部,堪称智谋之士。其爪牙张辽、高顺等,哦,还有他的司马赵云,皆有勇力。又尤其是那个贾文和。”
袁绍闻言问道:“贾文和怎么了?”
“贾诩虽然名不彰,声不显,但早年我与阎忠有过数面之缘,也曾品评天下英雄。”
“西州称得上名士的,也就是阎忠了。”袁隗插了一句。
“当时阎忠曾经说过,西州有一人,有张良陈平之智,才干远在他之上。说的,就是贾诩贾文和。我怀疑,朱广搞出的这一切,都有贾诩在背后替其出谋划策。”
袁绍并不以为然,所谓名士,必有大格局大视野。
大格局大视野是怎么形成的?一是看出身,二是看环境。比如荀攸所在的颖川荀氏,世代冠冕,家学渊源,再加上立足中原放眼天下,自有其格局和视野。贾诩?呵呵。
“子远就直说,如何掣肘朱广吧。”
“公孙瓒必据幽州,这不用多说。朱广,冀州虽然可以让他坐镇,但我们得把冀州挖空!”
袁绍会错了意:“这怕是不好办吧?先前讨董,冀州就贴补军资,公孙瓒又弄走一大笔钱粮。现在冀州府库只怕也没剩下多少,朱广岂肯再拿出分毫?再说了,冀州的底子在这儿摆着,不用几年便……”
许攸大笑:“本初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虽说是小伙伴,但如今我为右将军,你是我帐下谋士,说话你是不是注意点?
“怎么?本将军说得不对?”
“钱粮固然重要,但人才更是难得!我在冀州盘桓有年,对此地风土人情颇有了解,将军难道不想得到冀州的名士英雄么?”
袁绍这才会意!没错!千金易得,人才难求!冀州地大物博,英才荟萃,必多智谋之士,惯战之将!朱广想坐稳冀州,必会大力网罗本地士族豪强!我先就给你端了!
一念至此,急切道:“子远快讲!”
许攸却卖起了关子,捋须而笑,就是不说。急得袁绍没奈何,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那八字胡忒难看!叫你修成公路那样多精神!
“这第一,便是甘陵的崔琰。此人年少时性格朴实,言辞迟钝,又好武功,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发奋读书,拜在大宗师郑玄门下。若论河北士子,此人当数第一,将军不可不纳。”
“这第二,便是巨鹿人田丰。”
袁隗又插一句:“莫非是那个作过侍御史的田丰田元皓?”在得到肯定回答以后,他转向侄儿“此人必须带走。”
许攸又补一句:“便是不得崔琰,也必得田丰,若留给朱广,将军异日追悔莫及。”
袁绍之前的活动范围,除了老家豫州,就是京城洛阳,对河北的人情不太了解。见许攸推崇,叔父也见重,便应下来。
“这第三,乃是广平人沮授。崔琰是河北士人之望,田丰刚直不阿善谋大略,而沮授之才,不在……荀攸!对,不在荀公达之下!”
袁绍见他说得摇头晃脑,突然笑问道:“比子远如何?”
“嘿嘿。”许攸笑而不语。
袁绍亦笑,一拍大腿:“好!崔琰、田丰、沮授,还有么?”
“除此三人,其他如审配、麴义、高览、颜良、文丑,还有一个叫,张,张什么来着?张,张郃!这些人,或是智谋之士,或是将兵之才,能争取还是尽量争取。以袁氏之声望,相信他们会招之即来。”
在《三国演义》里,许攸的形象并不光辉,甚至谈不上正面,弄得几乎跟盗书小丑蒋干一般。但从他给袁氏所献之计来看,此人颇有手段。
挖空冀州,对朱广所造成的损失,不仅仅是人才流失这么简单。他所列的这些人,要么是名门望族,清流显贵,要么是智谋之士,豪杰勇将,总而言之,都是标杆似的人物。
试想,一旦这些人随袁绍南下,那么他们的家人、族人、财产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
就算他们留下家人、族人、财产,一旦将来朱广跟袁绍翻脸,所要面对的,便不仅仅是外敌。
所谓士族,从来不是孤立存在。互相之间有可能是亲戚、朋友、同学、同僚,反正盘根错节。一旦“挖空冀州”成功,那么袁绍等于给朱广埋了一堆的定时炸弹!
许攸之计,堪称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