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冲出去的时候,一身孝服的袁术正跪在袁隗灵柩前痛哭失声。你要不认识他还以为死的是他亲爹。
可这个“秀”真没几个人看得进去。但凡跟袁家关系密切一点的人都知道,袁本初和袁公路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前者是袁逢庶长子,后者是袁逢嫡次子。只不过因为他俩的二伯父袁成死得早,没儿子,于是袁逢就把袁绍过继了二哥充门面。
中国古代社会讲究“嫡庶”之别,但具体到每个家族里又因人而异。比如朱广,他就是正经的嫡子,可也不妨碍他爹喜欢庶长子朱昌。
袁家也是一样,袁绍虽说是庶出,母亲没什么地位。可这厮打小就聪明,长得又标致,年纪稍大以后更显露出非凡的气度和才干,因此家里的长辈都疼爱。如此一来,倒把嫡出袁术给晾在一边了。
洛阳事变之前,这种矛盾还不算激烈。但从那以后,袁绍的风头完全盖过了弟弟,如今一个是朝廷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并录尚书事。另一个只是小小青州刺史,连州牧都没混上,甚至不如他们的姐夫杨彪。
因此,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冷眼旁观就不难理解了。就连袁隗遗孀马夫人也不愿多看一眼。
等袁术哭够了,又假模假式地安慰了婶娘一番后,许攸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大司马在等使君,请随我来。”
那间不起眼的偏室里,袁绍已经负手回来走了数十趟,脸色阴沉得吓人。袁术一进来,他就切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叔父去世,我作侄儿的难道不该回来奔丧?”袁术质问道。话音方落,冲进来两人,一个是袁氏长房长子,山阳太守袁遗。另一个是袁术的同母弟,刚刚升任太仆不久的袁基。
袁绍本欲发作,但见大堂兄进来了,因此强忍着:“你难道没接到我,朝廷的命令?不是让你准备发兵进攻冀州么?”
袁术一声冷笑:“我?我一个小小刺史,手里不过万把人,你让我去跟朱广拼?人家可是左将军,我拼得过么?”
袁绍大怒,指着他鼻子道:“你成心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收编了多少青州黄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部队扎在济南?朱广的主力都在幽州,你只要渡过河去就可以进攻他的甘陵,再往前一步就到魏郡!你,你坏我大事!”
袁术见一个婢女的儿子竟敢指着自己的鼻子咆哮,顿时火起:“大事!什么是大事?你懂什么!这里,许都,朝廷!这才是大事!”
袁遗见两个堂弟干起来了,赶紧和稀泥:“本初,公路,叔父尸骨未寒,你俩怎么窝里斗?都少说两句吧!”
袁术向来看不起这“焉巴”堂兄,再加上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有你什么事?出去跪着吧!都跑这来干什么?”
袁基见大堂兄羞红了脸,赶紧道:“兄长,过分了!”
“哟,袁太仆啊?恕我眼拙,没瞧见你。”袁术也红了眼。
“哥!”
“什么哥?你是堂堂太仆,我只是小小刺史!”
袁绍气得直哆嗦,咬牙道:“你逮谁咬谁是不是?我知道,你不就是怪我没给你争取到青州牧么?行!你现在立马给我回去出兵打河北,事成之后,我让你作冀州牧!”
袁术脱口就道:“冀州!不稀……当真?”
袁绍没话说了,老袁家怎么摊上这么个货?
许攸虽是外姓,但自侍跟袁家走得近,上前劝道:“公路……”袁术瞪他一眼,便立即改了口“袁使君,太傅已经不在了,你们弟兄如果再不团结,想过后果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是一句大实话,袁术无从反驳。闷了一阵,径直坐了下去,解释道:“我一听叔父病危就赶回来了,没接到什么命令。”
袁绍虽然气他,但仔细一琢磨,从时间上算,他确实有可能跟传令的在路上错过了。但话说回来,你好坏也是一州刺史,怎么擅离职守?跑回来干什么?分家产呐?
以袁氏目前的实力,堂兄弟们若能团结一心,什么大事干不成?唉……
好大一阵后,袁术到底关心着朝廷局势,瓮声问道:“现在许都什么情况?叔父一死,该有人急着上窜下跳吧?”
其他哥仨都不搭话,许攸见状道:“确实如此。朝中有人想借此机会,推动天子亲政。”
“亲政?”袁术嘴一咧,漂亮的胡须一摸。“那可不行。天子乃万民之主,万乘之尊,无威仪不足以奉宗庙,承社稷。当今天子暗弱,就是让他亲政又能干什么?还不是听何太后的?”
别说,到底是豪门少主,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但……”许攸瞄了一眼袁绍。“主公还有些顾虑。”
“顾虑?有什么好顾虑的?兄长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录尚书事的大臣,身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又有兵权在手,谁敢把你怎么样?”袁术不屑地笑道。“我听说了,不就是黄琬那帮人嘛。你就给他拿下来,再不行杀他两个,又能怎么地?”
袁绍冷笑不止。
“笑?兄长,你记着,你今天不听我的,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许攸亦笑:“使君,无故杀大臣,这影响太大了吧?”
“影响?怕什么影响?朱广都敢绕过朝廷,直接出兵打公孙瓒,人家怎么不怕影响?”
“那可不一样。”一直闷着的袁遗此时插了一句。“公孙瓒挑衅在先,扣留人家父兄,又夺了人家家产,更不断抄略冀州。朝野议论,都倾向于同情朱广。他就是凭着这个,才敢悍然举兵。”
袁术诧异莫名:“大哥,你这是在帮朱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