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哦?”周大掌柜嗔怪悛嘻地说:“你这就撒芥末面儿呛上你爸了,你这个姑娘大了不中留的丫头?”美娃眨几下蒲扇的长睫毛,噗哧的说:“爸竟开小女的玩笑!我哪敢不过庚帖,就当家父面前偏袒个爸爸相中的女婿呢?”
“他妈,你看看啊你这乖丫头这张嘴啊,勾嘴鹦哥似的,绕来绕去还是把我绕进去了。这眼前,明明是她个个儿乐意了,还把账记在我头上。这真是,月下老扯牵牛花,反被蜜蜂蜇了,这上哪说理去?”
临行前的这一夜,小哥仨不知是兴奋还是胆怯,好像有无数个蠕蠕的蚂蟥缠搅着心胸,难以入睡。鸡叫头遍,吉盛才拥着一个王八新娘,含笑蒙蒙进入梦乡。吉盛正酣睡,叫小四“喂喂,该上骄了,你那王八新娘都等急了,上门女婿”的摇晃醒过来。吉盛睡眼惺忪地说:“你臭小子,一大早就来烦俺。俺赌咒你,非让你找个能叫你戴绿帽子的王八老婆?到那时,俺一定送给你龟儿子一个精美华丽的绿帽儿,小做贺礼!”小四瞪眼瞅下穿衣服的吉增,狠狠地下手格唧吉盛,有所指的怀着恨说:“留着给你二哥吧!”吉增唬哧地说:“小四,你少扯俺啊?俺要当王八那天,先把你喂了王八。”小四怨恨地说:“老二,你狗尿台不济也就长在金銮殿上,借你大舅的光了。要不然,还想癞皮狗吃月亮(传说,天狗吃月亮。月食。),毛驴登台坐东床(驸马,皇帝姑爷。)啊?”吉增瞥楞眼珠子,气恼地说:“你小子啊,一大清早的找邪火呀?啥东床东床的,俺给谁当驸马爷呀,给你妹子?你干啥玩意儿像疯狗似的,咬一口又一口的不撒嘴呀?俺哪招你惹你了,你冲俺来呀?”小四掐腰地说:“你惹咱大发了!我不冲你冲谁呀?是人能干出夺人所爱的阴损事儿嘛?不就会那么一拳两脚的花拳秀腿嘛,就在女孩家面前显摆,还要削人家救命恩人?”
“那咋啦,关你个狗屁事儿?”小四把吉增说上火了,他麻利的捆绑好靰鞡的绑绳,冲冲地凑到小四跟前,“俺看你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儿!俺显摆了,你显摆个俺看看?”
“操!你这强龙,能把咱这地头蛇咋样儿了?咱有哥们,谁怕谁呀?”小四也不示弱,横瞪横瞪眼睛,一咧衣服,“噌”从腰间拔出一把闪亮的匕首,“咣”扎在桌子上,横横地扯嗓门,“看见了吧,这刀是不吃素的。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警告你,你滚了,就不要再滚回来!如果不听劝告,咱们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来个你死我活!”
“俺****个娘的,不辨妍(美)媸(丑)的玩意儿?”吉增气得头上穿火,脚上冒烟,心里山崩,肚里爆炸,扯开嗓子,提溜起小四脖领子,扬起石头般的拳头,“你还登鼻子上脸了,我非削扁你狗日的不可?”
“老二你干啥玩意儿?”吉德一看他俩嘴绊大了,闹成这样子,要剋架,就拿手抓住吉增扬起拳头的手腕子,“打狗还看主人呢?小四一定心有怨恨你的事儿,叫他说?他是周大叔打小收养的,咱咋也得给周大叔留点面子,不好鲁撞?”
吉盛趁机抢过扎在桌子上的匕首,问:“小四,至于吗?你说说俺二哥哪得罪你了,还要刀子进刀子出的,就你拿把铡刀也不一定是俺二哥的个儿?”吉德掰开吉增拧攥小四脖领子的手,把小四哄劝推坐在椅子上,好言好语地说:“小四,你心里对老二有啥怨气跟俺说,俺替你做主!”小四梗梗脖子,勒掯(ken)着泪花的双眼,死死盯住吉德不容置疑诚恳的两眼。吉德又点点头,鼓励小四他肯定会帮他的。小四有苦难言的撇撇嘴,“哇”地趴在吉德怀里。吉增一踢炕墙,“尿裆!”
“我就尿裆了!尿死你!”小四被吉增一句话,逼出堵在心里的大疙瘩,他说:“老大,你给我做主。反正我喜欢二小姐,谁也别想当窃花大盗!”
吉增“哼”地说:“那你找俺干啥呀?”吉盛拽拽吉增的袖子,挤眉弄眼的说:“这还不明白?二哥,有门啦!”
“啊,这事儿呀?”吉德一听,先是惊异,后恍然大悟。
吉德他分析着,啊,原来小四心里早就暗暗恋着美娃。同时,也明白了小四他一定听到有关吉增跟美娃啥事儿了。看来与亲事有关。小四这才吃上吉增的酸醋,趁招呼他们起来的机会来找茬儿,警告吉增不要应承这门亲事。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小四太显得幼稚了。就美娃嫁给谁,你小四暗恋着美娃就能嫁给你吗?就他看,小四跟美娃,那根本不可能。这简直杆儿是天方夜潭,一厢情愿。但跟钻进暗恋牛角尖里去的小四,又不好直说,又跟他扯不起这个牛蹄筋,太辣手了。小四吃吉增的醋,也实属正常,不拿吉增轧筏子拿谁轧筏子,谁不找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软柿子捏呀?他能敢直接找美娃,说破这事儿吗?又能跟他师父周大叔说吗?他也明白个个儿说了,这也是水中捞月,一场空。高门楼的喇叭花,爬上篱笆墙的倭瓜花,伺鼻闻香,仰头赏秀,能够得着吗?当着美娃的面和周大叔的面,小四他又说不出口,咋启这个齿,啊我喜欢美娃。这不自个儿找自个儿嘴巴子打吗?一个不打眼儿的伙计,一个千金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癞哈蟆跟天鹅,根本不可能的事儿,比上天摘星星还难上加难,那得多大雨点儿砸到他个个头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