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圈腿手捧罗盘,歪着脖子吵吵,“咱看风水这活快四十年了,你个毛头贼懂个屁呀?这影壁墙,宽窄高矮薄厚可有说道,遮阴迎阳,挡妖风邪气,驱魔怪鬼魂,泽福禄寿喜,纳财聚宝,家宅泰安。这五行八卦,土为首,咱拿罗盘已定准了方位,你往东错位一分,绝对不行,必须拆了重砌?”这罗圈腿看风水老有名气了,秉性叫“真儿”,不将就活。所以,在黑龙镇这一片,极有口碑。这泥瓦匠把头呢,名字也不小,是吉德从东兴镇请来的。他也是个拧种,是有名的大刺头,人送外号“嘎伢子”。他干脆硬不买老风水先生的账。这俩个人凑在一块堆儿,一个叫真儿,一个拧劲儿,那不瞧好吗,准凿崩起来?罗圈腿看吉德来了,更来劲儿了,像个斗鸡似的,哧楞膀子抻长脖儿,“扒啦!扒啦喽?”嘎伢子操着灰铲子,大叫驴的爆着青筋嚷嚷,“老子就是不扒,你能咋的?一个臭看风水的,阴阳怪气的,你还真拿个个儿当回事儿了?就差一立砖,就破了风水,这不扯他娘的王八蛋吗?”罗圈腿气得山羊胡儿直撅哒,从地上拿起洋镐,风一样抡起来刨下去,嘎伢子黑铁塔的膀大腰圆,抱住罗圈腿往旁一摔,把罗圈腿摔出老远趴在地上,“捅你娘的,太岁头上动土啊你?”罗圈腿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趔趄的操着洋镐就向嘎伢子劈去,嘎伢子也不是等闲之辈,会点儿武功,一个后空翻躲过,回手捡起个洋铁锹,“唿”的一声抡过去,罗圈腿“妈呀”一声,吓得撒腿就跑,嘎伢子也犯唬了,把洋铁锹就抡起来了,“啾啾”朝罗圈腿飞去,眼瞅着就要扎到罗圈腿的屁股上,彪九手急眼快,飞身一下子抓住箭儿一样的洋铁锹把儿,猛一下插在地上。
“住手!”
吉德看再闹下去要出人命,就唬脸大喝一声,走到影壁墙前,“这成啥样子了?有事儿,不会好好商量吗?动手能解决问题吗?你俩过来,咋回事儿?”罗圈腿炫白炫白个惨脸,圈楞圈楞的挪过来,委屈的扒哧,“这影壁墙砌错了一分方位,咱叫嘎伢子扒了重砌,他、他不干,这就吵吵动了武把操。”嘎伢子一见吉德,自知理亏,先服软了,嘴上还强词夺理,“差不到一分,也就一大扁指。咱寻思着,都砌了三层砖了,没啥大影响,扒了怪费事儿的,就……”罗圈腿得理不让人,“风水最讲究的就是方位,分毫差不得?差一分一毫,风水就破了?吉大少爷,你将就了,等有个一差二错的,这是谁的过呀?你不怕啥,咱还怕坏了咱名声呢?再说了,你找咱,不就是看重这风水吗?如果你不看重这个,那还找咱干啥,随便砌呗?”吉德听清了来龙去脉,不容分说的命令道:“嘎伢子,你给俺听好喽?俺不管你在东兴镇咋样儿,人脑袋打出狗脑子俺不管,在黑龙镇你敢爆刺,俺就拔你的刺儿扒你的皮?罗大爷,你这真儿叫得对,俺信得过你老?如再发生这类似的事儿,你不用跟他嘎伢子理论,有俺呢?嘎伢子,你要敢唬弄俺,立马走人!八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支个脑袋的人有都是,缺你这个鸡子就不做槽子糕了?少你张屠夫就吃连毛猪了?师哥,你给俺盯紧点儿,看哪有毛病,不用客气,反工,重来!”吉德余气未消的看着嘎伢子,告诫地说:“嘎伢子,你东家和俺是有合约的。如果因为你耽误了工期或工程质量不合格,你吃不了兜着走?俺听说,你还剋扣泥瓦匠和小工的伙食钱,个个儿下馆子摽娘们?昨儿下饷,你喝多了,还无故打小工,有这事儿吗?”老面、老蒍等打零工的附合,“那不咋的呢?晌午应该是五个山东大包子两碗汤,他只给四个,那一个呢?这还不说,他瞅谁不顺眼,不是脚,就是拳头,可邪火啦?”嘎伢子丧家犬的夹紧双腿,低声说:“吉大少爷,咱改!咱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咱东家下舌?要东家知道了,非打断咱的狗腿呀?”吉德拍拍嘎伢子,“只要你好好干,俺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俺把丑话说到头里,如果你还是改不了****的毛病,你不仁,别说俺不义?”嘎伢子嗯嗯的,“嗯哪!”
“大哥!大哥!俺翻遍了,你在这儿呀?”吉盛风风火火,一头汗的跑来,诡笑的凑到吉德跟前,贴耳朵低声说:“大丫儿姐来了!”吉德愣神的刹那,一瞪吉盛,疑惑不信的问:“真的?”吉盛指一下西南方向,“真的。就在大舅家。老鱼鹰爷爷也跟来了。大丫儿姐还抱个不大点儿的小女孩儿。”吉德更疑惑的惊讶地脱口而出,“小女孩儿,哪来的?”吉盛摇摇头,一脸困惑地说:“不知道!听那话,好像是老鱼鹰爷爷在江沿边上捡来的。”吉德急匆匆走着问:“捡的?蹊跷了?那这些天大丫儿哪去了,她没说?”吉盛大一步小一步的,撺达的撵着吉德,“说了。说是鲁大虎他老娘病了,大丫儿姐去柳条通鲁大虎家,照顾了几个月。这开春了,他老娘不齁喽了,大丫儿姐才回来的。这不,刚到家,就忙着来看望大舅妈来了吗?”吉德啊一声,犯疑的自问:“捡个小孩儿?鱼鹰爷爷那儿俺去了两趟他就反常,咋没说呢?这啥时捡的呢?那小孩儿有多大?”吉盛眨巴几下大眼睛,吃不准地说:“不大吧,一个月,瞅那样不超过两三个月吧?”吉德纳闷的自语地晃着头,“这就是说,大丫儿先去伺候鲁大虎他老娘,老鱼鹰爷爷后捡的小孩儿,又送到鲁大虎家里,叫大丫儿喂养的。嗯,这就合乎逻辑了。哼,你大丫儿姐有啥变化没有?”吉盛不解的反问:“大哥,你啥意思呀?啊,你不会怀疑这孩子是大丫儿姐私生的吧?”吉德敏感的扼止说:“你说啥,大丫儿生孩子?这有可能!嗨,瞅瞅叫你打岔打的,你大丫儿姐还没婚没嫁的,上哪生孩子去呀?三儿,这事儿可不能乱猜疑瞎说,你大丫儿姐还是个大姑娘呢,这话要叫你大丫儿姐听了,非撕烂你的黄嘴丫子不可?”吉盛抿哧嘴的瞄下吉德,“俺看大丫儿姐,对那小孩子就像己出的一样,谁逗逗抱抱啥的,你没瞅着她提心吊胆的那个样儿,怕闪腰怕磕着的。要说大丫儿姐有没有啥变化,俺看养胖了些,那胸脯鼓鼓的,脸红扑扑的,娘们多了?”吉德听了,似乎有点儿觉警,“是吗?你小子,就撅吧啊?”吉盛哼下鼻子,“大舅妈都说大丫儿姐胖了。哎大哥,还有件怪事儿。那小孩子饿了叫唤,冲小米糊糊喂孩子时,大丫儿一个人锁在屋里喂。说人多了,她就不吃了,你说这事儿怪不?”吉德嘿嘿两声,“你小子咋婆婆妈妈的呢,心怪细的?就这事儿,有啥稀奇的,小孩儿有怕生的。”吉盛唬下脸说:“还有怪的呢?大丫儿姐就像胸口有虱子似的,时不时的拿手揉搓几下那个。”吉德问哪个,吉盛脸一红,腼腆的拿手在个个儿胸膛揉了两下,“就这个。嘿嘿……”吉德唏哈哈的打下吉盛的头,吉盛嘻嘻哈哈跑着回身说:“真的。二滑屁他嫂子奶孩子那会儿,就那样儿,棒的!”
“你哥俩闹啥呢,这么有说有笑的。”小鱼儿不知啥时候从哪旮儿冒出来的,在头里截住吉德和吉盛,“三弟,你着急忙慌找你大哥干啥呀,这也不像有啥急事儿是的?”
“啊,鱼儿姐。”吉盛止住乐,笑还挂在脸上,“俺失踪几个月的大丫儿姐来了。啊,就是牛二的妹子。”
“老三!”吉德想制止吉盛不要说破,可吉盛嘴快,吉德晚了一步,就褶开的对小鱼儿说:“啊,她来看望大舅妈的。你没见过,比你大点儿。”
“那好啊,没见过,咱们一块堆儿,见面不就认识了吗?”小鱼儿挽住吉德的胳膊,大咧咧地拉着吉德就走,“大丫儿,一定长的花一样吧?”
“鱼儿姐,你见了可别嫉妒呀?”吉盛在一旁瞟着向吉德撒贱儿的小鱼儿,“那长的,没你那打眼儿的漂亮劲儿,可标致,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属于秀外慧中那种,一搭眼不太打眼儿,可你要端详上,能把你眼球拽出来跟着走?”
“是吗?三弟说得这么好,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这位干姐姐。”小鱼儿说着,抬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吉德,“你这干哥哥嘴里可没透过风啊,这么好个干妹妹就藏在心里,也不叫我馋馋眼?”
“你别听老三瞎耪耪,她哪有你那么好看呀?”吉德心里有鬼,打马虎眼地说:“不过,大丫儿倒有点儿那个朴素诚实的美。咱这是实打实凿的实话,老三那是天花乱坠的放嗤溜屁?”
“大哥你?”吉盛推开大门扇,颠颠达达的跑在头里,拐弯抹角的来到中堂房前,对着门喊:“大哥和鱼儿姐驾到!”
艳灵轻轻推开房门,嗔怪的剜下吉盛,“你喳喳啥,小德儿刚在大丫儿姐怀里睡着了,你吵吵醒咋整?”吉盛向艳灵挤下眼儿,吐着舌头,向吉德和小鱼儿一招手,蹑手蹑脚的进了屋里,瞄下大丫儿怀里熟睡的小孩儿,对着大丫儿向门口勺下眼神,“大哥和他的那个没过门的三房来了。”大丫儿拿眼瞭下吉盛,是问‘是吗?’两眼就匆匆投向门口,当眼神和跨进门的吉德眼神一撞,喜孜孜的眼神曝光的闪着水滋滋的光亮,转逝一个眼神搭住光彩照人的小鱼儿脸上,眼里充满着惊异和唐突的茫然失措,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对走上前的吉德笑了笑,叫声德哥,就埋下头说:“这是鱼鹰爷爷捡的小女孩儿,我认了,叫小德儿。”说完,托抱地把襁褓向吉德面前凑凑,“你看,跟我多有母女相?你这当大舅的,也认认。老辈人说,谁先瞅了,这小孩子长大了就兴许像谁?”吉德瞅眼小鱼儿,“是吗,还有这个说道,新鲜!小鱼儿,你也相相,別孩子长大了不认你这个舅妈?”小鱼儿也欣喜的扒下襁褓边边儿,瞥眼吉德,“你瞅她笑了!”大丫儿说:“睡婆婆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