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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1 / 2)

殷明喜帮二掌柜把狍子驮在马鞍前,二掌柜系上,“三弟,对大少爷俺想好了。一招,稳住。他不问,你不跟他说。你也说不出来啥?他也不会问。他真要问,你就以陆游诗作答,‘稚子问翁新悟处,欲言直恐泄天机。’他会蔫声不拉语的,或者偷偷弄个啥大响动,得到事半功倍的双重放果。一是逼宫认母,探明真相;二就是,逼宫不果,谣言就是谣言了。这事儿叫邓猴子闹闹也好,搁大少爷心里是打上烙印了,为你盼的那一天,做个铺垫,也敲敲文静的后脑勺儿,一旦有个啥,水到渠成。古人云:家有孝子,不绝其嗣(si),水流融凘(冰也),雾凇散去,骕(su)骦(sh uang)还于斯,你还夙兴夜寐个啥,白白捡回一个大儿子。这事儿,谁谎撒的最大,谁就是大赢家!看来,邓猴子没有你那么大底气了,儿子不是他揍的,愣把人家埋在心底下多年的儿子给撅出来,人家认不认,你能落个啥,金元宝?这个大傻瓜!大舅、亲爹,你啊,多得一炷香啊!对殷张氏吗,孟子云,‘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朱熹又云,‘性则心之所具之理。’你了解她,她也了解你,你就是她的天,认有认无她都会宽容的。这人是有脑袋的。”殷明喜呵呵两声,“你就是俺肚里的蛔虫,俺想的你都知道。”二掌柜说:“俺只是你肚里的蛔虫,还是哈哈……”殷明喜把洋炮挂在鞍襻钩上,跃上马,“你还是俺的诸葛亮,会锦囊妙计啊!”二掌柜哈哈,“你就会探囊取物?‘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你这咽不下的气,有人会为你出的。俺来就想告诉你,二娃听孙二娘的独女巧姑说,这教小孩儿们唱童谣的是刘大麻子的姑娘,麻妞!” 殷明喜愣下眼,仰头望望稀稀落落飘起的雪花,“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败其国,这刘大麻子的姑娘,一个丫头也掺和进去了?”二掌柜驾驾两声,“鱼找鱼,虾找虾嘛!那麻丫头贴乎上邓猴子的大小子了,这还不上赶着火上架柴出把力?往大少爷宅门贴那纸条那天早上,于老艮看见刘大麻子两小子在那门口转悠了,一见于老艮就跑了。跑的啥,做亏心事儿了呗!”殷明喜说:“这底兜的好,一切都明了了。邓猴子对俺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呐!”

“‘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空飞。’”

一匹铁青花儿马,一匹浑黑、白蹄骒马,并辔(pie)齐鞍,较劲的放开四蹄,刨起两溜白雪花,越过雪原阔野,穿过白桦树林,在夜幕前的蒙蒙中,进了黑龙镇。

文静肝肠断,心撕得一丝一丝的带着血筋儿,欲哭无泪。

禅房里,火盆炭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灰,死气沉沉的没了热乎气儿,寂静得鸦雀无声,连一盏青灯在冷嗖嗖寒气中抖战的声音都能听得见,面对观音菩萨的薄团上,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像,细发的脸显得格外苍白,爬满细纹紧闭的眼角有两道干涩了的泪痕,只有右手指上的翡翠戒指,随着鼓溜溜的胸脯,时缓时快的起伏闪着抖光,文静对遁入空门反省着。是求佛的饶恕点化,还是乞求佛的保佑,还是对佛的虔诚发生了动摇,还是对一段美仑美奂浪漫而又漫长苦涩幽肠情缘的追溯回忆。

《晋书.天文志》记载,‘天津九星,横河中,一曰天汉,一曰天江’。天津卫史于明永乐初年筑城,到清朝逐步发展成了直隶大都市。这个天子脚下的皇城门户,‘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是京师江南转漕戍守重地,南粮北运入京的咽喉和长芦盐的运销中心。清末,沿海对外贸易发达,天津卫是北方近代工业基地,又是华北最大商港。三江通商大臣衙署地,直隶总督兼北洋钦差大臣驻所。

南海河狮子林桥西南,三汊口老城东,马路东北角,有家煊赫百年的天字号大商铺,义德恒皮货商号,老东家就是文静的爹。

文静,母,五姨太。文静七岁母丧。文静这年十七,豆冠年华,出落得跟母亲长的一样娇艳俏丽,性子天真浪漫,在女子中学念洋学堂,喜乐善舞,会弹钢琴,在众多姊妹兄弟里,很得老爹的偏疼偏爱。由于早年丧母,老爹怜爱娇宠,形成独立自主、我行我素、执拗秉直的性格,也很使老爹伤透了脑筋。

庚子(1900年。一甲子,六十年)这年,润八月,是生肖打头的子鼠年,太岁姓虞名起,洋患,闹义和团。

就在洋人强行拆除老天津城墙的干支乙酉,九星一白的阴历八月初八这天的下半晌儿,义德恒皮货商号道东,玉皇阁南的一座三层的小洋楼,文静的闺房里,义德恒学徒满三年已当上柜头挺秀英俊的殷明喜,怯生生地坐在文静白纱罗帐的金丝楠木大床上,两手不停的摆弄着一个天津卫独到技艺用玉兰花骨朵做的毛猴儿,文静坐在殷明喜对面的镶有蓝宝石的欧式皮椅上,戴着翡翠戒指的右手托着秀美的下巴,笑眯眯的痴痴瞅着殷明喜。这是文静和殷明喜相爱相恋一年多,文静第一次邀请殷明喜到她闺房幽会。

殷明喜显得狼狈的拘禁,心里惧怯老东家的威严。这必竟是天津卫显赫旺族小姐的闺房,总有店大压客的不适。

“我爹和家人都逃难去了,你怕我吃了你呀?”

“你没吃过呀?”

“这楼里只有老妈子和家丁,我爹还会分身术把眼睛留在家呀,你怕?”

“俺、俺老觉得老东家那双霹雳眼老盯着俺,像似俺偷了他啥似的?”话少眼有神的殷明喜,显得嘴笨的瞥瞥着文静,文静哈腰仰颏咯咯地盯着殷明喜笑,“你别老一汪水闪闪的老瞅俺?”文静乐得秀美的白皙脸上泛着红晕,一双噗煽长睫毛的双层皮儿的眸子里汪着晶亮,“还偷了啥,偷了人呗!”

听文静如此说,殷明喜眼前闪现出第一次见到文静时慕容的惊颤。

那是殷明喜学徒第三个年头,下蒙蒙小雨的七巧天,喜鹊一大早就不见了。老程人说,阴历七月七,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喜鹊都去天河(银河)搭桥去了。这天,殷明喜在大堂门口当值,一把蔷薇碎花的绸布洋雨伞打进大堂门,伞收,一张俏丽白皙含着漂亮微笑的秀脸,叫短衫长袍的殷明喜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呆呆的瞠目结舌。短发长刘海,天蓝半截袖上衫,黑色短裙,黑色宽口布鞋,洋学生,时代的弄潮儿,浑身透着时髦少女的气息。少女妖娆洒脱的甩甩合拢的洋伞,不经意地抛眸扫下殷明喜,那双好看的不大不小的靓眸叫殷明喜心头一震,“你瞅……”那少女手停眸凝的盯视住殷明喜,殷明喜也盯着少女,两人眼光撞得稀里哗啦,尴尬地两人羞臊一笑,“你叫啥名?”殷明喜是个眼里有活嘴上发拙的人,话少。他被这少女落落大方又唐突的问话弄得不知所措的左右看看,“瞅啥瞅,问你呢,小傻瓜!”殷明喜受宠若惊地手指个个儿的鼻子问那少女,“问俺小姐?”那少女立茬地说:“这跟前你看还有谁,不问你?”

“啊啊,跟前是没人,只有天仙女!”殷明喜这句心中的赞美,局促中秃噜出嘴,逗得少女眉开眼笑,妩媚地一瞥殷明喜,“小姐你有事儿呀?”殷明喜搁心寻思,‘俺来柜上三年来的了,开天劈地头一回有人见面就劈头盖脸的问人家叫啥名,你是主子啊?这么唐突,还洋学生呢?没修养,太娇横了?俺就癞蛤蟆,你就天鹅吧,也得含蓄点儿,哪有你这美人坯子颐指气使的不礼貌,太看低俺了?’殷明喜边想边很礼貌地敷衍,没有正面回答少女的问话,又跟上一句,“啥事儿,俺愿意效劳!”

“么(天津方言,没)事儿。”那少女也觉得是唐突了点儿了,羞红下脸,娓娓动听地盯着殷明喜,笑笑地说:“我叫文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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