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昨晚黑儿遭劫后,杉木心疼不是大洋了,心疼的是美枝子遭强人羞辱,太埋汰了。杉木一闭上眼,那强人就在眼前显现,他头都炸开了璺。这璺不像缸儿不像碗儿,拿巴锔子锔上,有痕在表面,完好了。这羞辱人的事儿,表面裂璺无痕,可却深深地在他心底埋下个大裂璺。这裂璺,是无法弥补,也是无法挽回,更是无法完好如初了。
“气人!”
陪了夫人又破财,这埋汰事儿要传出去,我杉木还咋在黑龙镇上混,我日本人的颜面呢?
“太丢人!”
杉木被下女们解救后,不顾端下巴留下的疼痛,干的第一事儿,就是泄愤、杀气。
强人早蹽鸭子了,拿谁杀气?
见人学人,这噶达脓歪人的章程,不就是不管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还是输了钱不自在,就回家打老婆嘛?我杉木受这奇耻大辱,就是要腛眦的痛打美枝子这胔胾,来发泄内心美枝子给他带来的耻辱。美枝子没有躲,没有叫,忍受着鞭笞**的折磨,来偿还杉木心头的怆痛。
杉木打累了,也发泄够了,瘫在榻榻米上,撅着屁股吊着茄子,沁着个王八头,干嚎了一个多时辰。
美枝子一头扎进浴汤里泡澡,一泡就泡到了天亮,拿块香胰子洗了又搓,搓了又洗,想洗干净她被强人裸光的羞辱。她累了,她乏了,她心冷了,再没有冰洁如玉的傲气了。一个被强人羞辱过的女人,在个个儿爷们面前还能抬起头吗?这只是被支那人羞辱,不是女儿身那次在倭国被强暴,至使至今落下不育的病根,这也是杉木最为痛绝的,还指望杉木向先前那么喜欢个个儿了吗?她绝望地想到死。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决心结束个个的性命。终归她才只有二十几岁三十不到的年岁,又美艳多姿,温柔妩媚。她想到了复仇。她要报复。她离不开杉木。为了杉木,她愿忍受一切耻辱。她作为东洋女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在校还受过特种培训,誓愿毕生效忠天皇陛下。她在本土时,遭受过强暴的袭击,是杉木救了她。要不她一个显赫人家的千金小姐能嫁给一个浮浪的杉木吗?就是杉木这个救美的义举,换得了美枝子一个少女的芳心,不顾家人反对,偷带些钱财,毅然绝然地跟随杉木闯荡中国,来到了黑龙镇,和杉木一同打下这份家业。她满足过。她对杉木言听计从。她现在不能没有杉木。没有了杉木,她将一无所有。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杉木了。她想到这里,她从浴汤里爬出来,奔进屋,扑在杉木的怀里,悲痛欲绝地搂着杉木嚎啕大哭,把杉木喷火的心揉碎了,怜悯地搂着美枝子,两人哭成一团。
杉木想,美枝子有啥错,是我杉木错了。我杉木浑蛋、卑鄙、无耻!为了十万块大洋,竟然忍心眼睁睁瞅着美枝子叫强人羞辱。美枝子那强烈的求救眼神还一直在他眼前晃当。她那期盼他破财免灾救的呼喊,鬼都能撕烂了的还在他耳廓里回响。没钱时,能为美枝子在淫棍面前夺回尊严。有钱了,倒丧心病狂了,竟为钱财瞅着美枝子遭强人羞辱。谁的过呀?不都是为了钱吗?强人为了钱,才对美枝子下手。我杉木为了不舍钱,才叫强人挟制的羞辱美枝子。如果我杉木舍了钱,强人是不能对美枝子下手的。强人为了钱才羞辱了美枝子,我杉木为了钱才叫美枝子受此羞辱。啊,钱哪,才是扭曲人灵魂的万恶之源,杀人越货恶行的罪魁祸首!
杉木早就恨强人,来中国后也恨中国人强烈的民族尊严的顽固不化,使他膨胀的商业帝国梦步步受阻。强人的打劫和下三滥的手段,叫他在无名的恨上又覆上一层仇怨。他把这仇恨深深的埋在心底。他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也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境遇,大日本帝国还没有可在中国为所欲为的地步,还不能逞能嚣张,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委曲求全,扎牢根儿,君子十年报仇不晚。杉木想,不就几个臭钱吗,中国有取之不竭的财富宝藏,只要肯攻心善谋略,大把大把的银子,“哈哈……”
美枝子惊诧了,也惊愕了,“杉木!杉木!你不要甩掉我,我不要!”杉木心软地抹去美枝子脸上的泪珠儿,搂着美枝子,“不怨你,怨我,怨我!我、我、我守财奴,叫你遭罪,受委屈了,我不是人,是畜生。我不能没有你。咱忘记那一刻,同图大业,适机雪耻。”美枝子看杉木这么说,心中有了底谱,就说:“咱报官,上哈尔滨找领事。”杉木晃着头,“咱头上有屎啊,张扬出去不好听,还会惹来麻烦?这些年,税款咱瞒了多少?报官,就这十万大洋咱都说不清,还会勾起老粘条?就报了领事,也出不了兵,北满离南满太远,咱的势力还没达到咱这儿?办交涉,就这儿的官场,能拿强人咋样?再说了,咱还不知谁干的,那就更难了?”美枝子无奈地说:“那我就叫那强人白羞辱了?”杉木个个儿冷嘲热讽地说:“那你,不也看到新鲜的了吗?”美枝子哼的扭开了身。
今儿上晌儿,摸着须子的昨晚也遭劫的松木二郎和几家东洋商铺掌柜来探风,也想对杉木有所慰藉,杉木嘿嘿矢口否认,哪有的事儿啊,实属谣传?杉木除有难言之隐外,还有的就是他的野心。为了长久之计,他得咽下这口恶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忍辱负重,面上夹尾巴做人,暗地较劲儿,狼的牙齿总要找硬骨头杠牙,狐狸不放臭屁才更能显出征服者的狰狞,大日本再一步一步的显示着它的骄傲,叫他狂妄。虽大意失荆州,还搭上花衣布裙,这些都叫他无暇顾及。他酝酿的阴谋,即将今晚年三十午夜,当家家******坐在热炕头上,一手捏着小酒盅儿,一手搂着老婆,逗嘘孩子狂欢之时,实施行动。
这个阴谋,虽然从德增盛商行账房掌柜仇九嘴里套出准信,但全面的实施,还得有个相助的人才能完美。
冤有头,债有主,这噶达,无法无天,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只有胡子。杉木遭‘砸窑’,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胡子。大股的绺子,数数有草上飞王福马队,浪里跳曲老三江上飞鹰船队,穿山甲刘三虎江北虎狼队。杉木和江北绺子刘三虎素有来往,自打从邓猴子蹲笆篱子少了个中间拉纤儿的杉木,就和刘三虎不大联络了。可刘三虎没少捞他杉木的好处,也不至于砸他杉木的‘窑’啊?曲老三向来绿林,素不绑票取利,爱财取之有道,从没听说砸过哪家商铺的窑,更不会羞辱人要挟苦主。那只有一个可能,杉木他最头疼也最伤脑筋的死对头,王福。唉,没长毛的小耗子崽儿,哪敢正眼看一眼王福这大狸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