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人发了话,秋芝自然得听,转眼见徐嬷嬷一幅志得意满的模样,不服气地嘟着嘴巴,坐到榻边,轻轻敲打着甄宝人的背,说:“姑娘,咱们以后还是别来大长公主府里做客了,没理由过来给他们欺负。”
刘嬷嬷又不爱听了,瞪她一眼说:“净说这些耍小性子的话撺掇姑娘,能到大长公主府里做客是多大的荣耀,京城的贵女之中,有几个能有这样好的机会?咱姑娘是沾了古月真人的光,就是东平侯府的魏二姑娘都没机会来过,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秋芝不服气地说:“什么荣耀不荣耀,处处矮别人半头,我瞅着就是活受罪。”
刘嬷嬷白了秋芝一眼,也不理她,扭头对甄宝人说:“姑娘可千万别听秋芝瞎说,您也知道,如今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姑娘能入了大长公主的法眼,外头的人也会高看姑娘一眼,于姑娘将来的亲事大有好处。”又对秋芝说,“你懂个什么!姑娘嫁得好,咱们也跟着有体面。”
秋芝知道她说的是正道理,又不肯认输,嘟着嘴巴说:“我才不要什么体面,我只要咱姑娘不受罪就好了。”
刘嬷嬷还想继续叱她眼浅,只盯着眼前,不看将来。
甄宝人被她们争得心烦,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俩就别争了。这到大长公主府做客,不是我想来就能来,也不是我不想来就能不来,顺其自然就是了。”
这话说的好,刘嬷嬷和秋芝瞬间都沉默了。身份贱的只能听命于贵人,这点没有人比她们体会的更深刻。
秋芝又上上下下敲打一会儿,柔声问:“姑娘,好些没?”
甄宝人动动身子,身子舒服很多,只是大腿根却隐隐作疼,估计是磨掉皮了。“好多了,秋芝,等一会儿,你记着帮我在骑服的大腿两侧再用棉布缝多两层。”
秋芝愣了愣,片刻明白过来,说:“姑娘你皮肤嫩,还是别学骑马了吧,到时候皮都磨伤了,多难看。再说姑娘学会骑马做什么?咱们府里又没有跑马场,也不会准姑娘骑马出去的。”
甄宝人不以为然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技能学了就为了将来能有备无患。”
刘嬷嬷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过来,搁在榻边的小几子上说:“姑娘,晚上跟君宜县主一起乞巧,要互赠礼物的,姑娘要送什么,可想好没?”
甄宝人是带了不少小绣品过来,想着根据君宜的性格再挑一件送她,听到刘嬷嬷这么说,便爬了起来,说:“还没有想好到底送哪一件呢,把绣品都拿过来,咱们挑一下吧。”
几个人正挑挑拣拣着,殷九又来了,一进屋就笑呵呵地说:“甄七姑娘,大长公主请你到芙蓉香榭用晚膳。”
甄宝人闻言点点头,也没多想,进里屋整整衣服、梳理头发,然后再出来,跟着殷九出“枫华苑”,往东边的花园走去。
走了一段路,甄宝人突然想起今儿来的安王,假装无意问:“殷总管,今儿晚膳都谁参加呀?”
殷九说:“大长公主、大少爷和君宜县主,还有安王爷。”
甄宝人脚步微微一滞。
殷九看出她的迟疑,以为她是想起男女大防,便笑着说:“大长公主说了,没有让客人一个人吃饭的理儿。再说,姑娘年岁尚小,也不必过于拘着常理。”
她想了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无论宴席上有谁,自己都没得选择,只能唯大长公主之命是从。
甄宝人原本以为所谓的芙蓉香榭是临水而建的楼阁,不想却是个停在湖面上的双层画舫。
天色向晚,仍在半明半暗之间,但画舫四周已燃起了红色灯笼,湖边垂柳随风摇曳,隐隐传来调琴弄调的乐声,看着很有几分秦淮河上花舫的风情。
两人来到画舫边上,殷九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七姑娘请先上甲板看看景色,大长公主他们说会儿话稍后就来。”
甄宝人微笑点点头,拾步登船,上了甲板就立在船头扶着栏杆放眼远眺。
她眼前一片开阔,只见天边晚霞如织绵,丝丝缕缕,变幻着颜色,耳边丝竹声声,自己放佛置身在空中楼阁,不免有点痴了。
安王和大长公主并肩走上甲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甄宝人扶着栏杆站在绚烂的晚霞里,正对着自己的小半张脸线条优美,被余晖镀成浅金色。
水面的凉风吹着她青色的绫裙,裙裾飘飘,似乎一眨眼间就会随风归去。他原本下定决心不再搭理她,但是这决心一刹那儿又动摇了。
薛晓白和薛君宜随后紧跟着走上来,正好也看到这一幕天人合一的美景,顿时楞在当场。
薛君宜却不懂掩饰,盯着夕阳下甄宝人优美的身影,喃喃自语:“甄姐姐她好美呀!”
大长公主回首看见了自己大孙子直愣愣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笑。
神游天外的甄宝人被咚咚的脚步声惊醒,赶紧回过身来对长公主和安王行了礼,两位都说了“平身”,这样一圈礼见下来,大家才按宾主落了座。
锦文大长公主是主人,自然是一个人面南而坐。安王则坐了她的左面下首,薛君宜抱着“米团”坐她右面下首,甄宝人坐在薛君宜的下首,对面就是那个二愣子薛晓白。
长公主拍拍手掌,侍女们鱼贯进来,传上晚膳,斟上美酒。
仍是琴师在岸边弹琴,叮叮咚咚地拂过水面而来,如梦似幻。
大长公主双手擎起琉璃盏,满面春风的说:“思铭,这一杯姑婆要罚你,自从四月里清明时节见了一面,掐指一算,可有小半年没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啰!”
甄宝人垂眸思忖,原来安王的名字叫做思铭,皇室都应该是柴姓,那么他的大名应该叫柴思铭。
长公主话音刚落,安王立刻端起面前的酒杯,“姑婆说的是,思铭该自罚三杯!”眉眼不动,唰唰先饮了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