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薛忠也太惨了,所谓生不如死,说得便是这般吧。”
透过菱形花纹的镂空车窗,看着远处猎场上,上身被剥光,浑身血痕,插满钢针,皮肉外翻的薛忠。
雨淮安不由得感叹一声。
东、西厂的酷刑一脉相承,严苛无比,而刘谨作为从基层干上来的大太监,亲自施刑,更加残酷暴戾。
好歹对方也是苏青青的师父,又与自家厂公有旧,雨淮安不忍再看,拉上了车帘。
却在这时——
丹田小腹之处,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暖。
“嘶——”
雨淮安不由得眯起眼睛。
不过话说回来
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对劲!
雨淮安微微睁开双眼,看着车座下,不断捂嘴咳嗽的祺贵人。
也是有些惊呆了!
“祺娘娘你”
“闭闭嘴吧你!咳咳咳咳”
仿佛是感染了重感冒,祺贵人咽了口唾沫,咳嗽不断,但小脸的表情,却是依然桀骜:
“万贵妃受得,本宫受不得?”
“可以的,臣第一眼见到祺娘娘,就知道你是万中无一的奇才。”
雨淮安只能竖起大拇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万贵妃的声音:“哎呀,小安子!方才本宫打了会盹儿,青青这丫头骑着那头怪鸟,跑到猎场上去了!”
我天!
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譬如
以命要挟,让夏皇放了薛忠?
雨淮安越想越感不妙。
当即站起身子,便准备下车。
却是发现了什么。
还没干净诶。
“小天才。”
他轻轻唤了一声旁边发呆的小傲娇。
“嗯?”
祺贵人这才从某种情绪中缓了过来,扬起一张满是泪花的小脸。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可耻。”
雨淮安很严肃的说道。
由于情况紧急,他生平第一次,强行摁住了这位圣女娘娘,缀满朱钗的可爱小脑瓜
天牧围场以北的跑马场上。
帝国四大禁军严阵以待。
天子亲军「御龙直」更是手持神机弩,列阵在后,神色紧绷,不敢有一丝怠慢。
甚至还能在人群中,隐约瞥见一些身穿天青色道服,梳着道髻,器宇不凡的青年男女。
赫然便是镇异司的精英。
与众侍卫一样,他们亦是手持各类造型奇异的法器,全神戒备着四周。
整个局面看上去,极其紧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此刻。
队伍的最前排。
一众扈从大臣,皇子皇女,围绕在夏皇身侧,对着高台上受刑的薛忠,怒声唾骂着。
“好了好了,诸位爱卿、皇儿。”
夏皇忽然摆了摆手,示意噤声,而后亲自走上前去,来到了薛忠的身前。
此刻的前朝苑正薛忠,在刘谨的针刑下,已然是奄奄一息,吐血不止。
一头白发凌乱垂下,遮住了本来的面目。
“睿王!你这个弑君叛国之逆贼!你有何面目去面见大夏历代先皇!”
薛忠紧咬牙关,竭尽最后的力气唾骂道。
“朕有何面目面见先皇?薛爱卿,你这话朕很不认可。”
元泰帝苏无道神色愠怒的上前一步,“也罢!今日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朕便与伱敞开聊一聊——”
“朕与厉宗苏炎!谁,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之人!”
听到“苏炎”二字。
身后群臣皆是露出戚戚之色。
夏皇虎目暴睁,厉声道:“苏炎此人好大喜功,不惜民力,胡作非为,在任期间,多次修改太祖定下的《武律》,削弱圣武院,肆意捕杀武林罪裔,导致朝廷与武林相安无事近二百年的格局被打破!”
“对内!其人更是暴戾无常,专杀皇室亲族,他利用前朝厂卫,制造种种血案,朕的一众皇兄,全都无一幸免!就连先皇后所出的几位嫡子,都离奇失踪!”
“这之中有些案件,虽至今没有定论,但满朝文武心知肚明,苏炎绝对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或许触及了某种伤心往事,夏皇亦是虎目通红,悲嚎道:
“同辈皇子之中,朕之所以能活到最后!并非是朕比其他皇兄高明!而是因为苏炎将朕当作没有任何威胁的取乐玩物!”
“薛忠!你这愚忠的狗奴才!动动你的猪脑想一想!”
“朕为何能在二十五年前那场宫变中,以一介无权无势的闲王身份,披荆斩棘,肃清皇城,登临这天子宝座?”
“不止是在场的诸位爱卿,宗务院的长老”
“就连那位幽居塔林的皇祖母,她都撑朕啊!”
“所以!你们这帮天杀的前朝遗老,凭什么质疑朕!?”
“朕测你们马!你们凭什么!嗯?说话啊!”
积攒了多年的情绪,一朝爆发,夏皇一字一句,歇斯底里。
形态癫狂,宛如粗鄙的市井莽汉,毫无昔日威武雍容的天子气度。
与此同时。
猎场上,一众朝廷高官,亦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比四公主还小几岁的,丽妃所出的小皇子苏哲,平日里哪里见过父皇这个模样,顿时被吓哭了。
听主上提及往事,刘谨亦是神色悲戚,暂时停止了施刑。
“不对”
“先皇不对,陛下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至少老臣初遇陛下时,他温文儒雅,礼贤下士,对族内兄弟,亦是友爱照顾”
“他跟秀皇后更是珠联璧合,感情甚笃!”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后来这样呢?”
刑台上,被五花大绑的薛忠亦是老泪纵横的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陡然变得激动,大喊道:
“是了!陛下他说过!他被宗务院一口枯井里的厉鬼下了降头!”
“苏无道!你狼子野心!那個厉鬼一定跟你有关!”
听了这话。
夏皇与刘谨对望一眼,俱是脸色大变。
“聒噪!给咱家去死!”
刘谨目光阴冷,掏出一枚锋锐无匹的「苦阴针」,硬生生的扎入薛忠的太阳穴上!
嗤!
随着一蓬鲜血飚出,薛忠嗷嗷狂叫,宛如疯犬一般。
“陛下,您且回去歇息,此贼交由老臣带回诏狱处置!”
刘谨目露杀机道:“臣有九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九种!”
“也好,有劳爱卿了。”
夏皇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疯魔中的薛忠,又拍了拍家奴的肩膀,轻声道:“阿谨,朕算是明白了,永远值得朕信赖的,只有你啊!”
“陛下,您真的”
听了这话,刘谨眼底泛起热泪,正要拍上一句马屁。
却听面前的薛忠再次嚎啕大叫道:
“苏无道!当初你答应过咱们这一批老臣,要让先皇遗孀们得以善终!你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你堪为大夏皇族之耻!”
“秀皇后是你的皇嫂!她大爱无双,母仪天下!当初若非她护着你!你早就死在深宫中了!”
“而你!非但不感恩,反将她残忍杀害,身首分离,不得全尸!你如此绝情绝义,也难怪”
“难怪明月皇后会离开你!哈哈哈哈!她一代贤后,如何甘心配你这篡逆贼子!”
听得这一系列的质问。
原打算离去的夏皇,忽然嘴角泛起冷笑。
他目光阴翳的看着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的前朝遗老,以内力传音入耳道:
“薛忠,朕为了这个皇位,的确做了很多嗯,不是那么光采的事情。”
“但是。”
“朕要告诉你一件,让你在黄泉路上都不得安生的秘密”
“秀皇后,朕那位神通广大,善良美丽的皇嫂,她啊”
“是被你忠于的苏炎,亲手割下头颅的,哈哈哈哈,讽刺么?好笑么?”
看着瞳孔瞪大,面如死灰,整个人彻底失去生命精气的前朝老臣。
夏皇苏无道嘴角的笑意,愈发的灿烂了。
他感觉二十五年前,登临皇位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开怀过。
“薛伯伯!”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猎场人众人一阵哗然。
纷纷朝后方看去。
便是见到一名身穿金色长裙的娇美少女,骑着一头似鹰非鹰的怪鸟,从天而降!
“是四殿下!”
“噫,四公主她怎么现在才到?难道方才没跟咱们一起狩猎么?”
“哪有!四殿下方才随着万娘娘,去龙凤天池观览了!”
群臣议论纷纷着。
“青青,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让镇异司的人,护送你们回宫了么?万娘娘呢?”
看着小女儿出现,夏皇微微皱眉道。
“父皇!求您看在青青的面子上,饶薛伯伯一命!他他是青青的师父!”
苏青青“扑通”一下跪在了父皇的面前。
“哎,四殿下啊”
薛忠亦是老眼含泪,随即看向一旁的老太监,怒声道:“刘谨!没胆杀了老夫么!?东厂到了元泰朝,沦落到你这等鼠辈当权了么?”
“老匹夫,你休得用激将法。”
刘谨阴笑着道:“咱们待会去了诏狱,有的是你受的。”
“哎唷!雨爱卿!雨爱卿你来得正好!”
瞥见那位长身如玉,身披蟒袍的年轻俊才的身影,出现在猎场门口,夏皇神色欣喜,大声道:“快!将公主殿下带回去好好歇息!”
“臣遵旨!”
雨淮安本来就是来寻苏青青的,当即一个闪现,来到后者身侧,轻声道:“殿下,咱们回宫吧,臣有个大宝贝想给殿下看看!”
说罢,朝着身后跟来的祺贵人使了个眼色,将小公主强行带离了现场。
眼见苏青青走远。
雨淮安又瞥了一眼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薛忠。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就这么匆匆一眼。
这老登竟然赖上了他!
“哼!这位西厂的新任副督!你好凌厉的身手啊!”
薛忠啐了一口血水,恶狠狠的道:“若非是小瞧了你,被你一身绝世技艺摆了一道,早在龙凤天池,镇异司的人赶到之前,老夫便杀了万贵妃和这小公主!以告慰先皇!”
啊?他在说什么逼话?
雨淮安愣了一瞬。
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这老哥,是想用最后的生命,顺手帮他在夏皇面前,争个大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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